子昕驀然醒來，迎著濃黑如墨的瞳眸，仰望著韓霽英氣而剛毅的下巴，問道：“雪崩？”
    “嗯，抱緊我了。”韓霽勁聲一喝，欲攜子昕一齊離去，他清朗的聲音徐徐縈繞，暖人心扉。
    “不行！”子昕反駁一聲，急忙掙開韓霽的懷抱，“師兄們的屍首怎麼辦？”
    “來不及了！雪崩速度之快難以躊躇啊！”楚梵揚聲道，一旁的金謹偉忙不迭道，“師弟，他們為國捐軀，死而無憾啊。”
    “不！我要將他們安然無恙地帶回家，一起回家！”子昕幾近哭喊道，噙滿淚光的眼眸流溢著奪目的光彩，似絕美無雙的墨色寶石，望著滿地鮮紅身軀，淚已成兩行。
    當……與師傅一同揮舞手中的寶劍盡情飛灑斬滅雪鬼之時，卻不經意間發現了積雪中殷紅刺目的血肉之軀，觸目驚心……是師兄！那些平日裏與我談笑風生，與我嬉戲追鬧的師兄，竟……死了，死得那般慘痛錐心……含淚丟下寶劍，奮不顧身撲入血色雪地，拽出一俱又一俱熟悉而模糊的身體……筋疲力盡，依躺在他溫熱寬闊的懷中，悲傷卻仍刻骨銘心！
    師兄們與我朝夕相處，情同手足，卻死於非命，慘不忍睹！我們費勁全力安置好他們，發誓要好好安葬他們的！怎能任其就此葬身雪海！
    子昕眺望狂湧而來的雪潮，飛騰旋舞的雪霧迸灑入天如千尺海浪，絕然無足幾秒，即將吞沒整個天地！
    怎麼辦！？我……我好沒用……真的無法挽救了嗎？……
    ◇◆◇
    低調而瑰麗的冰淩飄舞而過，像一朵朵精美雕琢的雪之花，綻開菱角分明的華美花瓣，幽藍湛明。它從玨瑋清秀出塵的眉目間紛灑而過，輕輕觸動那小扇般微揚的睫羽，撫過那可愛秀挺的鼻子，淺吻那血色瑩潤的唇瓣。
    夢媛淘氣地睜大了海藍石般純美無暇的眼睛，望著少年專注飛翔的神色，心不禁想到：好像……真的好像……
    “小玉，你聽說過關於我的傳說嗎？”白狐聲色輕悅，甜美動聽。
    “沒有耶……”玨瑋回想自己懂事以來所讀所聞的許許多多，卻未曾有過關於千年白狐的，忽見他莞爾一笑道，“不過壞蛋狐狸精的故事我可聽過好多，嘻嘻。”
    “我才不是狐狸精！我是聖狐，是即將成仙的好狐狸！”夢媛即刻強力反抗，惹得雪間少年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我又沒說你……幹嘛那麼緊張……”
    白狐仰起可愛的小腦袋，盯著一臉好笑的小小少年，心想：太像了……簡直就是同一個人……
    “看什麼看，沒看過帥哥呀。”玨瑋瞥了一眼目光遊離卻依舊溫柔的夢媛，笑道。
    “你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地朝南邊飛，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好。”
    “咳咳”夢媛清了清嗓子，心無旁騖——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隻不懂得物是人非的白狐深深陷入了人類莫名其妙的爭奪戰之中，而爭奪之物，便是它。人們不惜一切代價互相搶奪，甚至廝殺。它落入一個又一個惡人的手中，聽著那欲望之源：‘我要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我要後宮佳麗三千，日夜為我服侍！我要永世為王，永生不滅！’然而惡人們恍然大悟時，已經被眼紅的人類殺害，爭奪不休。如此不滅不了的私欲，令白狐膽戰心驚，瀕臨絕境。
    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所說的一切究竟與我何幹？白狐思索著，早已身心俱憊，它快要死了……終於，一位少年挽救了它……用生命……”
    ◇◆◇
    那一日，昆侖之巔，漫天飛雪。少年回眸一笑，那絕美動人的容貌，宛如盈動剔透的雪花。他麵色如玉，身若青竹，銀發如縷，清秀飄逸。他對白狐說：‘夢媛，你叫夢媛，是不慎墜落人間喪失記憶的聖狐，你有著千年道行，再度兩劫，便可修煉成仙。我，可以幫你渡過此劫。”
    什麼？我已經一千歲啦！你是誰？要怎麼幫我呢？為什麼我不能像人類一樣說話？
    白狐凝望著少年出塵的臉龐，幽藍色的眼睛泛著淒美宛轉的波光，仿佛充盈著幾許疑惑。
    少年有所覺察，道：“我叫沁，我將你封入這把劍，沉睡一千年以後，你會蘇醒，恢複記憶與法力，完成你的最後一劫。”
    沁？白璧染血，染之無暇，便名為沁。沒錯，無暇，如此毫無瑕疵，就是你了吧。
    忽聽山下人生沸揚，是凡間之人又尋來了吧。
    “沒時間了！”少年清聲一喝，撩起白光熠熠的寶劍，道，“記住，它叫鏡花水月！”
    “嗯。”白狐在心中默念道，凝睇他將光芒四溢的寶劍甩至半空之中，雙手合一，吟唱道，“鏡之花，水之月，千年之絆，羅刹之間。”
    話音剛落，風凝雲止，聖光乍起，那把名曰鏡花水月的劍，迸射出純淨無暇的光芒，猶如東升之日，奪目耀眼。驀地，白狐感覺自己身輕如風，仿佛化
    蝶而飛，冥冥間凝入了寶劍之中，俯瞰少年清瘦的身子，竟就此倒下了！
    你怎麼了？你快逃啊！他們會殺了你的！
    白狐在劍中費力地嚷著喊著，發出輕細清越的小獸喚聲，然而此刻的少年就像冰層中煞白的雪花，惹人心碎。
    “我完成了我的使命，再見了，夢媛……我的夢媛……”少年細碎的聲音如此柔弱飄渺，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化作一縷風，飄散而去，不複存在。
    你忘記我了嗎？我是聖山那顆日夜守護在你身旁的沁泠仙草。你在亂世之中救了我的命，還喚醒我重病旦夕的爹娘，圓了我一生奇跡般幸福之夢。當我離開塵世之時，我敢問上天，可否令我放棄輪回，永遠跟隨在你身旁。佛祖對我說：
    “可以，但你隻能成為夢媛身旁的一株仙草，無聲無息。”
    “我願意！”
    當我睜開眼睛，我便望見了你純白無暇的身影，永恒地守護在你日夜修煉的聖山之上。
    滄海桑田，你修煉千年，我守護千年，恍然發覺，自己竟然能動了。當你再一次前往人間，我望見一把從天而降的寶劍——
    “沁兒，因授予聖狐千年靈氣的潤澤，你方可幻化成人形，拿好這把劍，該是你報答之時了。”
    我循夢而去，踏雪尋影，終於，終於又將觸及你聖潔美麗的魂靈……
    噓聲之中，隱入寶劍之中的白狐眼睜睜地望著，望著麵目猙獰的人們，望著血流如注的少年，心如刀絞。
    犀利的劍鋒劃破他輕盈的身子，像血紅色凋零的蝴蝶，在一朵朵血花中頹然倒下，淚眸含笑，竟這般無怨無悔。
    “有緣再……”
    那一刻，鏡花水月哭了，晶瑩剔透的淚水流淌而下，凝聚在淨白如玉的劍尖，緩緩滴落至地，飄零至沁的身體，頃刻間，光芒四射，轉眼間，已過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