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鍾情怯(動情思) 第三十八章 人情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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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繞神州路,悵秋風、連營畫角,故宮離黍。
底事昆侖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聚萬落千村狐兔?
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易老悲難訴,更南浦,送君去。
涼生岸柳催殘暑。
耿斜河,疏星淡月、斷雲微度。
萬裏江山知何處?
回首對床夜語。
雁不到,書成誰與?
目盡青天懷今古,肯兒曹恩怨相爾汝!
舉大白,聽《金縷》。”
一大清早,院子裏傳來嘹亮的吟誦詩,吵得人不能安生。
傾城坐在陽光底下,一邊用手扇風,一邊懶洋洋地閉眼小憩。
子夜坐在左手邊,高聲朗誦,不時看一眼傾城,眼裏盡是癡迷。
隻不過,他自己有可能都不知道那是癡迷——而已。
寒微在屋子裏十分無奈,在使用枕頭以及人肉做屏障都無效之後,披衣起了床。
他係了一件雪白的袍子,大部分胸膛露出來,修長白皙的腿也在走動中若隱若現。
他看了一眼床上側躺著的邵遠,給對方把被子蓋上,又把淩亂的發絲理出來,才去了外麵。
話說,美人什麼時候最迷人?
有人說,是衣帶半解,衣衫淩亂的旖旎風情。
有人說,是嬌喘細細,星眸半闔的冶豔風光。
有人說,是冰冷高傲,睥睨天下的禍亂眾生。
還有人說,是嬌懶無力,初晨春睡的慵懶動人。
基本上,寒微此刻,就占足了三樣。
所以他走出來的時候,子夜剛剛念到“六幅羅裙窣地,微行曳碧波”的聲音就戛然而止了。
傾城本來已經把詩歌朗誦當成背景音了,正適應了催眠曲準備入睡,催眠曲又停止了。
他一愣,睜開眼睛,轉身看向來人。
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
皓腕凝霜雪,藕絲秋色淺。
雙鬢隔香紅,玉釵頭上風。
水晶簾裏玻璃枕,暖香惹夢鴛鴦錦。
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
夜月樓台,秋香院宇。
花光月影宜相照。
北國佳麗。
朱顏未改。
一枝如畫。
——便忘了天涯芳信。
他這樣想,便也吟了出來。
寒微聽了,搖頭笑道:“不通不通。”
傾城也不答,隻是笑。
子夜在一旁細數,最後伸著指頭道:“這是用了八處詩句。”
傾城看著寒微:“你可知道?”
寒微鼻子一皺,表情傲慢:“你當我不知道?”
他也扳著指頭數。
傾城笑:“第一處。”
“水晶簾裏玻璃枕,暖香惹夢鴛鴦錦。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藕絲秋色淺,人勝參差剪。雙鬢隔香紅,玉釵頭上風。”
傾城點頭,“第二處。”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第三處。”
寒微愣了一下,臉冷下來,“你自己知道。”
傾城微笑,也不逼他:“第四處。”
“夜月樓台,秋香院宇,笑吟吟地人來去。是誰秋到便淒涼,當年宋玉悲如許。隨分杯盤,等閑歌舞,問他有甚堪悲處?思量卻也有悲時,重陽節近多風雨。”
“第五。”
“永夜懨懨歡意少。空夢長安,認取長安道。為報今年春色好,花光月影宜相照。隨意杯盤雖草草,酒美梅酸,恰稱人懷抱。醉莫插花花莫笑,可憐春似人將老。”
“第六。”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數。亂山深處水縈回,可惜一枝如畫為誰開。輕寒細雨情何限,不道春難管。為君沉醉又何妨,隻怕酒醒時候斷人腸。”
“第七。”
“過春社了,度簾幕中間,去年塵冷。差池欲住,試入舊巢相並。還相雕梁藻井,又軟語商量不定。飄然快拂花梢,翠尾分開紅影。芳徑,芹泥雨潤。愛貼地爭飛,競誇輕俊。紅樓歸晚,看足柳昏花瞑。應自棲香正穩,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損翠黛雙蛾,日日畫闌獨憑。”
傾城笑:“子夜說還有一處。”
寒微想了想:“那就是北國佳麗了。”
傾城淡笑不語。
寒微:“雨恨雲愁,江南依舊稱佳麗。水村漁市,一縷孤煙細。天際征鴻,遙認行如綴。平生事,此時凝睇,誰會憑欄意!”
傾城搖頭:“這佳麗可沒有搬家。”
寒微試探地道:“佳麗地,南朝盛事誰記?山圍故國繞清江,髻鬟對起。怒濤寂寞打孤城,風檣遙度天際。斷崖樹,猶倒倚,莫愁艇子曾係。空餘舊跡鬱蒼蒼,霧沉半壘。夜深月過女牆來,傷心東望淮水。酒旗戲鼓甚處市?想依稀,王謝鄰裏。燕子不知何世,向尋常巷陌人家,相對如說興亡,斜陽裏。”
傾城還是搖頭:“你不還是搬家了麼?”
寒微皺眉:“東南第一名州,西湖自古多佳麗。”
自己說完了又擺手:“還是江南的,不算不算。讓我再想想。”
他這一想,就直從旭日初升,想到了日落西山。
晚膳的時候,傾城一邊感歎自己自從出門就遇了貴人,吃的都是大魚大肉,一邊把筷子伸向最近一盤山珍海味。
“你想出來了麼?”
寒微咬著筷子,神情楚楚可憐,大眼睛眨呀眨,一臉茫然。
傾城忍住了沒笑出來,知道女王是不能惹的。
“要不讓子夜發言?”
寒微小臉一撇:“讓我再想想。”
連台詞都一模一樣……
傾城好心好意地繼續砌台階:“要不讓邵佳給你點線索?”
瞧這話說得,太貼心了。不說讓他去問邵佳,偏還此地無銀地加個線索,這台階砌得之明顯……
寒微還是十分受用的,當真就把邵遠一推,換了個位子,挨到了邵佳旁邊。
廳裏其他人,包括邵佳在內,都不明白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想當然的,邵佳轉過來問他:“你想什麼?”
寒微苦惱地:“你說‘北國佳麗’可有什麼典故?”
邵佳想了想:“有啊……”
剛說到這兒,又被寒微給打斷了:“不要!我要自己想出來!”
邵佳好笑:“沒關係。”
寒微非常驕傲地把頭一甩:“我總會知道的。”
傾城無奈,轉頭對著子夜:“你把你的答案和我說說。”
子夜笑笑,放下筷子,用手指沾了一點茶水,在桌子上比劃起來。
寒微把頭埋進白米飯裏,強迫自己不去張望。
邵遠的努力夾菜更加促進了他願望的實現,一張臉都被遮住了。
子星在旁邊麵無表情的吃飯,可惜寒微正在埋首於碗中,沒有機會看見,否則一定會很欣慰。
過了一小會兒,摩擦桌麵的聲音消失了,傾城帶笑的清雅聲音傳來:“不錯。”
寒微心裏一定氣悶,想著傾城讚賞的表情不是對著自己,越加堅定了決心。
子夜得了讚賞,十分高興,拿袖子把字跡擦掉了。
傾城愕然地看著上等絲綢麵料被當作了下等抹布,十分心疼。
然而,晚飯快要結束的時候,傾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悄悄湊過去問子夜:“那晚上的‘色藝雙絕’是你寫的?”
子夜紅著臉:“啊?”
傾城隻好又重複一遍。
子夜窘迫地點點頭。
傾城沉默地盯著桌麵,仿佛要在上麵盯出一個洞來。
子夜不明所以,十分羞澀地低下頭去。
寒微在一張相似的臉上再次看到不屬於本尊的表情,再次在心裏嚎啕。
一頓平靜和諧的晚餐,結束時,賓主盡歡。
離開時,傾城還主動幫了點小忙——給子夜束了發。
那是不知道何時散開的,一頭銀絲霎時滑落,明亮得仿若窗外的月光。
動人心魄。
作者的話:
那個小段詩是傾城臨時用了名家詩句湊成對的,曆史上有很多詩人都這樣做過,然而即使是拚詩,也要平仄相對,韻尾相同,至少也要能夠換韻,傾城卻根本沒有押韻,所以寒微才說他不通。
有一些是直接引用,有一些是化用,例如那個北國佳麗。
其實引用的出處是很簡單的,隻是要找化用的出處就不是那麼容易,不知道有沒有哪位博學多才的親知道呢?
因為自古以來是江南佳麗多,所以江南的詩句要多一些,北國的就不是那麼容易。
寒微並不是什麼詩人才子,他學得並不多,作為一個女孩子長大,他沒有機會進學堂,能有如今的學問真是全部自學,非常不容易。而邵佳是有名的才子,子夜又是那種象牙塔小孩兒,基本上被書籍充斥了生活,自然也是屬於學富五車的行列,隻是缺乏實戰經驗……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