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屋內一派“和諧”的場景，左拉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情況看起來比她想象的要好，至少酷拉皮卡還活著。
    她大概能猜到庫洛洛來這裏的原因，團長對於特殊的念能力，一直都很有興趣。她也知道，其它蜘蛛就在附近，等待命令。
    早在飛艇上，左拉就構思過這次的營救計劃。
    最開始的時候，她是希望能盡可能地多救些人，可這樣的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蜘蛛的實力不容小覷，而他們過分盛情地邀請也間接說明窟魯塔族已經被攻破，眼前的平和隻不過是表麵的平和。
    她拜師的地方是殺手家，揍敵客家在暗殺方麵的技巧堪稱世界一流，所以她有信心悄無聲息地把酷拉皮卡從旅團的監視下“偷”出來，可隻限於酷拉皮卡一個人。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相比嚐試救很多人卻最終失敗，她更願意選擇隻救一個人，雖然這個被救下的人以後或許會孤單，會仇恨，可至少他還活著。
    伊耳謎以前說過，無論做什麼，情報的搜集很重要。於是左拉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勘查了整個村子的情況。她希望可以找到一條完全不被監視的通路。不過在她找到第200個攝像頭後，最終放棄了這個想法。
    不可否認，薩爾對於監視的布置堪稱完美，甚至有些不惜血本。
    她一個人可以不被發現，可如果帶上酷拉皮卡，就一定會被發現。
    不過相比薩爾，可令左拉更加頭痛的是庫洛洛這邊。
    酷拉皮卡看上去相當喜歡這個“大哥哥”，冷靜、博學、睿智，以及不斷散發出的領袖氣質，所有這些，都是這個年齡的孩子所向往的，所以酷拉皮卡和庫洛洛幾乎可以算是形影不離。
    而庫洛洛——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一樣的無懈可擊。她明白，無論在智商上還是戰力上，自己都遠非庫洛洛的對手，更何況他身後還有群蜘蛛。
    在躊躇了好一陣後，左拉想到了一個不算辦法的辦法——製造混亂，伺機而動。
    或許可以製造一種假象，提前啟動蜘蛛布下的陷阱，然後趁著混亂把酷拉皮卡偷出來。
    可也隻是或許……
    猶豫了一下，左拉從口袋裏拿出了揍敵客家專用的通訊器，打了個電話給雲姬。
    “是我。”
    “左拉？！你現在在哪裏？”
    “放心，我這邊暫時沒什麼問題，你那裏怎麼樣了？”
    “桀諾老爺聽到你離開的消息後很生氣，不過她說你的問題會等你回來後再解決。蘭的話，老爺並沒有為妮菲塔麗的死而責罰她，不過因為是她放你走的，所以她要被罰一個禮拜的禁閉。”
聽到這裏，左拉算是勉強鬆了口氣，桀諾沒怪她，那麼她還有回去的機會。
    “雲姬，幫我一個忙。”
    “你說。”
    “替我發布兩條消息，越大的傳播麵越好，但不要讓人查到消息的來源。”
    “嗯，沒問題，這很容易。不過是什麼樣的消息？”
    “‘庫魯塔族隱居地的具體方位’還有‘高價求購火紅眼’。”
    “……”
    兩天後，左拉終於盼來了第一批盜獵者。可惜實在太弱，還沒有進村便被村口埋伏的兩隻蜘蛛幹掉了。之後的兩天裏又陸陸續續來了些人，可結局都不盡相同。
    左拉雖然焦急，可她一點都不擔心，她知道庫洛洛一定會對這些盜獵者放行，因為消息一經放出，即使查不到出處，薩爾也會認定是她，那就表示她開始有所行動了，而自己想混入人群進村的舉動顯而易見。如果庫洛洛真的是在等她，便一定會放行。
    所以第五天，在村口監視的蜘蛛被全數撤走。
    隨著蜘蛛的撤退，盜獵者的活動猖獗了起來。或許庫魯塔族真的如同傳說中的那般強悍，沒有一隊盜獵者偷襲成功，可這都不是左拉關心的問題……
    第五天的黃昏，左拉在這些盜獵者裏，看到了這樣一個女孩。
    13、4歲，金色的頭發，湖藍色的眼睛……
    這樣的女孩，會是完美的障眼。
    揍敵客家擅長易容術，左拉雖然學過一些，但始終不太精通，不過她這次出行，準備了一套變裝的道具。戴上栗色隱形眼鏡和栗色的假發，纏上束胸帶，把緊身的衣服換成了大號的，最後加上一頂鴨舌帽。當左拉再次站到鏡子前的時候，自己都有些不認得自己了。變裝完畢，沿著大路，她大搖大擺地向庫魯塔族的村子進發。
    一到村裏，左拉就跑去找那隊盜獵者，並要求加入。她要在蜘蛛和這隊盜獵者之間挑起衝突，但在這之前，她必須保證那個金發的女孩活著。
    女孩名叫貝維納，今年13歲，她的話很少，很多時候隻是安靜地坐在一旁。左拉有幾次試圖上前搭訕，女孩都隻是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便走開了。
    這一對盜獵者要比先前的幾對強很多，同時也謹慎得多。他們先是在村裏的旅館中住了下來，想要伺機而動。左拉隻是不動聲色地跟著他們，時不時地提些意見。領隊對於這個新人不太相信，也就沒把她的話當回事兒。
    左拉和兩個男人住在同一間房間裏，她很喜歡房間裏的味道，屬於庫魯塔族特有的味道，可她不喜歡那兩個男人。毫不猶豫地打暈這兩人，把他們結結實實地綁到了床上。脫下假發，翻身躍出了窗戶。
    旅團中最討厭她的，除了薩爾，就應該數飛坦了吧……而左拉，正巧知道飛坦在哪裏盯梢。
    如果一年前，她會敗給飛坦，那麼一年後的今天，她至少可以和飛坦打平。
    林子很密，飛坦正靠著樹幹閉目養神，左拉的影子隻是在他麵前閃了一下，但那身影，那金色的長發，那恥辱，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如果這一幕可以拍成電影，那一定是電影鏡頭中最最經典的追逐戲碼。一點一點地靠近旅館，左拉在貝維爾的房門口一晃，便消失不見了。
    她沒有回房間，而是徑直跑去了酷拉皮卡家。
    庫洛洛已經不在了……
    而酷拉皮卡——倒在房間的地板上。
    心跳停了一拍，然後眼淚不受控製地滑落了下來。
    “死了？”低泣著靠近酷拉皮卡，左拉覺得再一次……自己把什麼都搞砸了。
    卻在觸到他皮膚的霎那，恢複了知覺。
    還好，他還活著……
    來不及再多的思考，抱起酷拉皮卡，左拉玩命般地跑了起來。
    很多年後，左拉每次回憶起這段的時候，總會覺得相當相當相當鬱悶。
    而庫洛洛每次嘲笑她笨的時候總會拿出這段來做例子，左拉又無奈地找不出任何辯駁的詞彙。最後她總結出，其實不是因為自己笨，而是這個男人太人精。
    不過庫洛洛每次在笑完她笨後總會安慰一樣地說一句：“還好你比較笨，否則就沒有現在這樣的以後了。”
    
    綜上所訴，左拉沒有成功溜走，她被攔住了。
    而攔住他的人——
    是薩爾……
    
    或者……是俠客……
    “嗨，左拉，好久不見了。”
    眼睛如同水晶般明媚的少年，金色的短發隨著和風微微搖曳。
    耳邊響起了上一次和薩爾告別時他說過的話：
    “如果想要繼續活下去，那麼我就必須有所改變，變得更像他，甚至超越他。”
    “左拉，見到你的那一刻起，薩爾就已經死了，活下來的那個，叫作‘俠客’。”
    活下來的那個，叫做——俠客。
    那麼，是自己……親手殺死了薩爾……
    很多年後，左拉有一次和庫洛洛探討起薩爾頭發顏色的問題。
    左拉堅持薩爾還是黑頭發比較好看，而庫洛洛說他比較喜歡薩爾染成金色的頭發。
    左拉講這句話的時候，想到的是伊耳謎。
    而庫洛洛說這句話的時候，想到的是她……  
    放下懷中的酷拉皮卡，或許是地麵冰涼的質感，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左拉？”
    想要說些什麼肉麻的話，卻發現現在的確不太適合煽情，隻是對酷拉皮卡點了點頭，然後將視線轉向了薩爾。
    “薩爾，放我們走，你不是我的對手。”
    “你們？”薩爾玩味地看了看酷拉皮卡，“他是誰，左拉？你的小男朋友嗎？”輕佻的語氣，像極了俠客。
    “我不會對你動手，可你也絕對留不住我。”手腕一翻，黑色念刃出現在手中。
    “呀，左拉，我可沒說過是我和你打。”薩爾的笑容一如既往地燦爛，卻一反常態的傷人。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手機，很隨意地撥了幾個號碼，不過轉眼間，三個人便被圍了起來。
    左拉覺得這架勢有點像是庫魯塔族的集會，還真是人山人海的感覺呢。
    都是有些熟悉的麵孔，一個曾經和她搶過糖果的女孩，一個曾經幫她釣過魚的叔叔……每個人的手裏都拿著刀，虎視眈眈地盯著左拉和酷拉皮卡。
    “算作見麵禮，別客氣，好好享受。”薩爾說著，一翻身，退到了人群之後。
    左拉不殺人，更不會殺自己族人。
    一邊護著酷拉皮卡，一邊擊退蜂擁而上的人群。可左拉不明白，他們真的還是人嗎？
    沒有痛感，沒有知覺，沒有意識，隻是行屍走肉一般地向前攻擊。隻要沒有死，倒下了就再爬起來……
    左拉隨手抓了一個人，扯開了他的衣服，想找到天線。卻不料一旁的薩爾輕輕笑出了聲：“在找什麼，左拉，如果在找收訊裝置的話，把他們的心髒挖出來看看就知道了。”
    “薩爾，你還真是了解我。”手中的念刃抖動不止，最後晃動了幾下就消失了。
    “嗯，左拉，你是個好孩子，所以你一直都不殺人。”薩爾說話的時候，眼睛裏有著淡淡的恨意。    
    上帝，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話。
    這個時候，到底是應該哭，還是應該笑……
    “薩爾，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俠客嗎？”
    “……”
    “看，其實你也不是那麼了解我。”
    其實也沒有什麼，隻是不想身邊的人死去，所以選擇殺死遠處無關的人。
    曾經是這樣選擇的，現在也一樣……
    話音剛落，左拉的手指已經變了型態。
    殺人，隻要有足夠的磨練，也可以變成一種完美的技藝，就像跳舞一樣……
    殺人，就像跳舞一樣……    
    眼淚混雜著噴濺在臉上的血液一起流了下來，溫熱的觸感，該是美的，卻美得很罪惡……    
當最後一個拿著刀的庫魯塔族人倒下的霎那，左拉突然轉過身，把刀刃一般的手架到了酷拉皮卡的脖子上。
    “你——到底是誰？”
    很多年後，左拉和庫洛洛講起酷拉皮卡。
    庫洛洛說，如果沒有滅族這回事，他說不定會把酷拉皮卡一起收入旅團，他其實挺喜歡這孩子。
    左拉嘲笑他不可能，就算滅族的事情真的沒有發生，酷拉皮卡也不會加入旅團，因為理念不合。況且，滅族的事情確確實實是發生了……
    庫洛洛無辜地聳了聳肩，然後很無賴地把滅族的責任全推到了左拉的身上。
    左拉不明所以地看著他，說他這是栽贓。
    庫洛洛卻隻是仍舊淡淡笑著，他說：“你是第一個讓我知道火紅眼的人，是你先誘惑我，我是強盜，當然會去搶。”
    是啊，他是強盜，想要，當然會去搶……
    
    “左拉，你到底在說什麼？”酷拉皮卡一臉驚駭地看著左拉。
    “流星街的人對於死亡都過分冷漠了吧。可你別忘了，他隻是個13歲的孩子，而且從來未曾經曆過死亡。”左拉的指甲輕輕滑過“酷拉皮卡”的脖子，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嗯，確實，這個我倒是沒有考慮過。”酷拉皮卡淺淺一笑，笑容裏卻是擦不去的戾氣，“不過你可不要這麼急著動手啊，他雖然被我控製著，可這具身體還是他的，這麼漂亮的孩子，被你蹂躪得我都有些心疼呢。”
    是類似遠程遙控之類的能力嗎，左拉雖然有了些眉目，卻還是沒有放下手，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你是誰？”
    “將死之人何必知道那麼多。”酷拉皮卡話音剛落，林子裏突然走出了一排人。
    領頭的那個，叫作——庫洛洛。  
    加上身邊的兩隻，一共是13隻，其中站在角落裏的那隻，她們前不久才認識。
    13歲的女孩，金色的長發，湖藍的雙眸……
    “貝維納……”
    
    雖然早知道自己無論是智商和戰力都遠不及庫洛洛，卻沒想到原來差得那麼多。
從一開始，就鑽進了他的圈套裏，被耍了，還以為自己玩得樂此不疲。
    “你就是左拉。”庫洛洛用的是陳述句，他的聲音聽上去很柔和。
    “……”
    “你是殺手？”這次他用了疑問句，卻其實更偏向於陳述句，“能有這樣身手，就隻有一個家族可以辦到。你是——揍敵客家的殺手。”
    “……”猜得真準，可偏就不告訴他。
    “聽飛坦他們說，你的念能力很特殊，不過好像不太穩定呢。”庫洛洛的表情看上去有一點點失望，“本來是想占為己有，可是現在卻更想要你身上其他東西了。”
    “……”
    “飛坦，去把那對火紅眼拿來。”
“團長，我等這句話已經等了很久了。”飛坦邪氣的雙眼微微一彎，算是表達了他的興奮，下一刻，他毫不猶豫地向左拉衝去。
    左拉沒有反抗，因為她不想。她隻是將臉轉向了薩爾，翠綠的明眸正看著她，像是一麵鏡子，鏡子裏的自己，表情死寂。
    果然，自己還是什麼都搞砸了。
    可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左拉覺得薩爾臉上的恨意裏，還有一點點的痛。
    而這一點點的痛，是左拉僅有的希望。
    她說：“薩爾，我求求你，救救酷拉皮卡。因為……他是我——哥哥。”
    血，洇開在眼底。
    很多年後，左拉和庫洛洛抱怨起飛坦的壞脾氣。庫洛洛說她記仇，她還死活不承認。
    她說有一天如果飛坦掉到她手裏，自己一定也要好好折磨他……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雖然在笑，心裏卻是一陣一陣的痛。庫洛洛隻是很溫柔的把她摟進懷裏，安慰地說著：“沒事了，左拉，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哪有？在做夢吧……
    什麼很多年以後，也是在做夢吧……
    否則左拉為什麼看見飛坦的手裏拿著自己還在搏動的心髒。
    而薩爾，一邊叫著她的名字，一邊衝向她……
    其實要死，也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
    所以一直以為自己死不了的人——死了。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