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我都知道，但我怕義父等不了了。他們父女間的心結如果不打開，隻怕義父一直都會心有餘恨。而她，恐怕也會懊悔一生。畢竟，他們是血緣至親！”
    想起這對父女，淇瀾也不禁歎氣。明明都已軟了心腸，卻誰都不肯先低頭，若不是這樣，這個局怎會一直僵到現在？
    “王庶大人近來身體不好嗎？”
    王俊侯長身而起，雙手扶欄，看著水中浮動的落花，歎道：“義父的身體究竟如何，我也不清楚。你知道的，我們在朝中是毫無關係的兩個人。隻是，此次為議和之事，義父在朝堂上屢犯龍顏，和秦相爺也是幾番衝突。如果真的要向金人稱臣，隻怕義父會以死相諫。”
    “我也聽說胡銓大人上書要求皇上處死秦檜、王倫、孫近三個奸臣，中止議和，北上抗金，雖然有不少人拍手稱快，但皇上還是將胡大人貶到了福州。皇上的態度已經如此明顯了，隻怕王大人再多說什麼都沒有用了。而且，觸怒秦檜……”淇瀾知道，在朝中得罪秦檜的下場，王庶一貫主張抗金，與秦檜也一直有衝突，隻怕秦檜不會輕易放過他。
    “大人你深得皇上信任，為何……”淇瀾也站起身來。
    王俊侯轉身麵對著淇瀾，道：“樓主是聰明人！何必還要多問呢？”
    淇瀾終於明白王俊侯剛才那句“多謝”的含義。王俊侯雖是王庶的義子，但這層關係除了他們二人和珩筱、淇瀾之外，再無任何人知曉。在朝中，王俊侯既不站在胡銓、王庶的主戰一派，也不依附於秦檜或是敬王，既不懲處奸佞，也不迫害良臣。不過，卻得皇上的賞識，這固然是因為他才華出眾，但更主要的原因，與他無黨無派的背景有關。
    如果他一反常態向皇上進言，定會受到皇上地猜忌，還會得罪秦檜，這樣不但救不了王庶，還會自身難保。既然無論怎樣都幫不了王庶，還不如退一步保存實力。
    他當然也清楚，珩筱表麵上再恨王庶，可畢竟也是血濃於水。珩筱一旦知道此事，不但會看不起他，更會恨他，絕對不會再見他。他剛那一句“多謝”就是因為他知淇瀾一定會好好照顧珩筱，保她周全，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
    想到這些，淇瀾臉上湧起複雜的神情，她不覺得王俊侯錯了。這麼多年來，她早已經明白了怎麼處事才會有最好的結果。保存實力的確是最好的選擇。隻是，她心裏多少還是有些難過。這世上精打細算的人太多了，多的已見不到那種豪氣幹雲的真性情了。
    自古江湖多風雨，而今何處覓英豪？
    “王大人不怕日後後悔嗎？”
    王俊侯看著隨水而去的落花，眼中映出一池寒潭。流水落花，究竟是有情還是無情？
    “我早已開始後悔了！”他轉過身，麵對著淇瀾，道：“別人怎麼看我，我無所謂。對於義父，我也無力相幫。義父最放不下的就是珩筱，而我的責任就是守護好她！其他都不重要。”
    心頭被重重擊了一下，淇瀾眼角一陣潮濕，她不由羨慕起珩筱來。在這世上能被一個人全心全意地守護著，那是一種怎樣的幸福啊？多少女子畢生所求的不就是這樣的人、這樣的幸福嗎？她自己也曾求過，卻終是求不得。因為那個人曾是她心目中的英雄，心係天下，她的分量太輕、太微不足道。而如今，那人心中已沒了天下，卻也，沒了她。
    她又想到了霜月，那個天權，應該也會守護好她吧！不知為什麼，她很信任這個隻見過一麵的男人，相信他一定不會讓霜月有任何的損傷，這樣近乎於盲目的信任，讓她自己都覺得很奇怪。
    唐門！她又想到了唐門中的那個人，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總是出現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愛與恨都太累人，她隻是想忘，卻又談何容易。
    出神時，王俊侯似乎又說了些什麼，待淇瀾回過神兒來，他已走遠了。整理好心情，淇瀾離開怡然亭，穿過水廊時，見一小丫頭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口中直喊道：“淇瀾姐，淇瀾姐！不好了！”
    “怎麼了？大呼小叫的，像什麼樣子？”淇瀾衝著跑近身前的丫頭道。
    “不好了，淇瀾姐！臨安知府朱大人帶了很多人來，說是要查案，樣子好凶啊！”
    “朱長統，他來幹什麼？有什麼案子還值得他親自來查的？”雖然滿腹疑惑，但淇瀾還是神情自若地保持著笑容，隻有她穩住，才能讓樓中姐妹穩住，經過蔣靖淵一事後，樓中人心惶惶，再也經不起大的風波了。
    到了前廳，一眼便看見了正襟危坐的朱長統。淇瀾眼波一翻，換上笑顏，將手中的絹帕一揚，朗聲笑道：“哎呀！朱大人啊！什麼風把您吹來了啊？您看這一大早的，什麼都還沒備好呢！要是怠慢了，大人可別見怪啊！”
    “本府今日是來查案的。素依呢？”朱長統直截了當地問。
    素依？素依會牽扯到什麼案子上呢？淇瀾將帕子一翻，忙道：“找素依啊！大人怎不早說呢？我這就讓人去叫去。”說著偷偷給綿延使了眼色，又向廳中打掃的小丫頭吆喝，“還不趕快叫去，真是一點規矩都不懂，讓朱大人等這麼久！你說你們，一個個都不讓我省心，要是都像琉泠那樣懂事，我都不知道會多活多少年了！”
    淇瀾麵色不善，幾個小丫頭都有些不知所措，一兩個機靈的立刻跑到後堂去尋素依。“你們該幹嗎幹嗎去，別在這杵著。”綿顏低聲嗬斥，自去尋素依不提。
    淇瀾笑顏如花，極力應酬著朱長統，一會讓人換上西湖碧螺春，一會又讓呈上嶺南佳果，隻可惜朱長統自命清高，毫不領情。淇瀾百般試探，他就是不透絲毫口風，淇瀾不免有些焦躁，正懸著心，卻見素依薄紗輕衣，從屏風後轉出，嫋嫋婷婷走上前來。見素依神色鎮定，淇瀾不覺鬆了口氣，忙喚：“來，依兒，見過朱大人！”
    素依盈盈欲施禮，卻聽朱長統劈頭喝到：“素姑娘終於肯露麵了！”
    素依淺淺一笑，“有勞大人久候，素依給您陪罪。”說罷襝衽施禮，抬頭嫵媚一笑：“不知大人找素依何事，難不成還在為昨晚的事惱素依？”
    “你！”提到昨晚，朱長統長袖一甩，額上青筋突起，氣得說不出話來，片刻，才冷哼一聲，“別跟本官左顧言他，本官今日是來查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