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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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戀愛索然無味,當我們放棄的時候就會迫不及待的告訴所有人:戀愛不過如此,愛情讓人乏味。我們是如此的自信,以至於忘了問一聲自己:那是愛嗎?
----孟露日記
我沒來得及問謝亦清留京指標的事情,因為那邊似乎有人找他,甚至來不及的說聲“再見”或者像別的戀愛男女一樣“不行”“好吧”的纏綿一會兒就掛斷了。有些失落的放下電話,將要爬上床的時候,謝亦清又來了電話,簡單的向我道歉要我理解他。
我問他是誰找他,他說是外麵的朋友,叫我放心。然後開玩笑的說:“你知道嗎?我們學校都是保密工作,將來一進單位所有檔案都得銷毀。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收到8000塊錢,那就是我捐軀了。所以,你得適應。”
我說:“真的嗎?這不是特務嗎?”
他笑著說,似乎很自豪:“放心,我才不會服從分配呢。你以為我現在掙錢為什麼?那是要給自己贖身的。我才不會要父母的錢呢!”
這是老調重彈了,但是最後那句信誓旦旦的“我才不會要父母的錢”卻有振聾發聵的效果。我竟有些慚愧起來。
這四年雖然自己也時不時的弄點零花錢,但是大多數時間都是爸媽在提供財政支持。比起下鋪做家教掙獎學金養活自己的同學,比起為自己贖身的謝亦清,我似乎有些沒出息了!
年輕,最怕什麼?最怕人家說她沒出息。若是自己說自己沒出息……在選擇性遺忘之後,它就變成潛意識裏一定要打到的東西。
十多年後我才意識到,我是多麼想證明:我,有出息!
但是那天,我隻是心情略好的放下電話,準備睡覺。可是傳聲筒裏穿出大媽的聲音:“502的孟露,502的孟露,樓下有人找!”
我們學校為每個宿舍裝了一個傳聲筒,大媽們就省得舉著一個大喇叭不分晝夜的在樓下喊“某某某,有人找!”如果是認識的——尤其是男生,這些八卦不夠的大媽還會扯著嗓子報出男生的名字。整個樓區都知道哪個男生找哪個女生了!
公子潤來女生宿舍很勤,據他說,隻在大一那年被報了一次名。我注意了一下,還真是沒有,不過我也常見他“笑麵如花”的跟大媽聊天,原來是“□”!
下了樓,找我的竟然是公子潤。
一股酒氣撲麵而來,同學們說他雖然是漢族,但是祖上似乎是蒙古那邊的。反正,他能喝酒這方麵和他的名字絕不相配。
“什麼事?”我裹緊風衣,下來的匆忙,裏麵還穿著睡衣——當然是捂得很嚴實的那種睡衣。
“沒事,找你出來走走。”公子潤打了個酒嗝。
我雖然和他親近,卻從沒見他喝醉過。這應該歸於他比較自製,很少在喝醉之後來麻煩女生。那些他交往過的女生們似乎也沒有這方麵的抱怨。
“你喝了不少吧?我送你回去。”我向外走,他一聲不吭的跟了出來。
宿舍樓並不是常見的那種板樓,而是四棟大樓環在一起圍成一個回字形。其中一棟樓兩側各保留四分之一,中間留空隻在底部修成大門的模樣,把這個回字形封起來。進門就是一個又高又深的大天井,說話回聲極大。這樣的宿舍樓,一座等於三座,而且那個大門是所有學生的必經之路,其他三座嘍樓根本就沒有向外開的門,所有的開放出口(除了安全出口)都麵向天井,非常便於管理。管理員隻要坐在大門口寬敞明亮的收發室裏,對麵是小賣部,連個公蒼蠅都能攔住。尤其可惡的是,我們的這個大門竟然安了雙重鐵門!曾經有男生試圖翻越這個鐵門,打破管理員的五指山,可是隻過了第一重,就被管理員攔在兩重鐵門之間。因為這個所謂的“門”是個非常寬闊的區域。內門一關,連管理員也進不了女生宿舍。
學校建在海邊的坡地上,從第一棟宿舍樓開始,一棟比一棟高。到了女生們居住的第四宿舍樓,那高高的地台足有一人半高,一層層的台階鋪陳下來,非常壯觀。
這個學校總共五棟學生宿舍樓,專科本科加起來占四棟,第五棟是碩士和博士,那就不算了。這四棟樓裏三棟男生宿舍樓,隻有第四宿舍是女生樓。而整個學校的男女聲比例,是8:1。
在這種女生嚴重稀缺的情況下,公子潤竟然一個又一個的換女友,還沒成為男生的公敵,真是天大的奇跡!
公子潤一路沉默,我也不知道說什麼,胡思亂想間想起他的這個“本事”,忍不住樂了出來。這時剛剛走下宿舍台階,冷風一吹,灌進肚裏,頗有自食其果的味道。
“這麼開心?那個謝亦清還真有本事!”
公子潤開口不是好話,我說:“喂,誰像你滿腦子都是談戀愛,我是笑你!”
“我有什麼可笑?”
“咱們學校就這一棟女生樓,你看那邊三棟男生樓,這得多緊張的資源啊。你自己數數從大一開始換了多少個女友?怎麼就沒人蹦出來扁你?!”
這個學校是從東北遷過來的,以北方尤其是東三省的學生為主。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事情太多太平常;倆男生好好的說著話,為了某個女生可愛不可愛可以突然報以老拳,甚至拿出壓在鋪下的片刀;;打完了如果還活著,勾肩搭背的一起喝酒,甚至忘了打架的原因都有可能。總之,這是一個雄性荷爾蒙過剩的學校。
公子潤說:“那有什麼,你以為男生覺得為女生打架很光榮嗎?”
“書上都是這麼寫的。”
“切!又是你那不入流的小說。都是什麼東西,全是騙人的!”
“你又沒看過,不要亂評價。”
“誰說我沒看過!”公子潤拔高了嗓子。
我的聲音更高:“你也看?”
“嗯……”他咳嗽了一聲,男生看言情小說在我們學校是一件可以媲美變性的事情,“三爺拿過來的,翻了翻,無聊!”
三爺是他們宿舍的老三,我們班的另一個同學,山東的,個子不高,為了追女生什麼都可以“犧牲”。
“看就看了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斜眼看他,黑咕隆咚的隻有一個影子。他住在一舍,離四舍還有一段距離,尤其是一個比較陡的上下坡,白天不知道誰把水壺摔了,玻璃碴子散了一地,在昏暗的路燈下閃著悠悠的光。我一邊小心的繞開,一邊說:“我們還看武俠呢,為什麼男生就不能看言情?什麼邏輯!沙豬!”
“什麼豬?”
“大男子沙文主義,簡稱沙豬。”我腳上的拖鞋踢踢踏踏的磨著地麵,在夜裏顯得有些過於響亮。
“你去哪兒?”公子潤突然問我。
“送你呀!”
“送我?”他笑了,“一舍半夜兩點都進得去,你們四舍過了十一點連個蒼蠅都過不了。現在十點半了,你送我?”
他來的時候就已經熄燈(四舍十點熄燈),我沒帶表,估計也快鎖大門了。
十點熄燈後,為了照顧“某些”晚歸的同學,管理員在十一點才會把小門也落鎖。我們懷疑似乎因為她年紀大了睡不著才定這個時間。
“那你來找我幹嘛?”
“我……”他猶豫了一下,“我給你打電話,你們宿舍老占線。你以為我願意來啊!”
這倒是我理虧,從八點半開始,謝亦清就和我煲電話粥。
公子潤繼續說:“都快一個月了,你們宿舍每天八點半以後占線,找人都不方便,你自覺點行不行?不要總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行不行?”
我發現自己很難對他生氣,不管他說的多難聽,我總是樂得不行:“管不著!我們離得遠,你不能連這點權利都剝奪吧?”
“你不是失戀了嗎?”
“哼,誰說的!他敢!”我又開始吹牛,“到哪兒找我這麼漂亮可人的女孩子!”
“那我怎麼記得有人都急的差點哭了?哦,我知道了,你又上杆子追人家了吧?”
等等!我突然警覺,什麼叫“又”?我想問又不敢問,難道他知道我曾經……
心裏亂紛紛的,隻能隨口掩飾:“追不追是我的事。……追怎麼啦,高興就行!“一不小心,說了出來。
公子潤說:“切,我看咱們學校隻有你厚著臉皮追男生!”
這話太傷人了!尤其是他似乎知道點什麼……
有的女孩傷心了會哭,有的女孩傷心了會離開,我是傷心會憤怒的那種——混蛋兔崽子,老娘開開心心的多好,憑什麼讓老娘不好過!——然後就憤怒了。
現在也是這樣。
“管的著!”
管得著是我的口頭語,具體內容視乎具體語境,比如現在,就是憤怒的意思——狗拿耗子你多管閑事,一點不帶客氣的。
我和公子潤之間頭一次鬧得這麼僵,“我就是倒追了怎麼地!我喜歡他,他喜歡我,兩情相悅,互相開心。我就占著電話,我們宿舍都沒說什麼,你個??蛄跑到這裏窮叫喚什麼!有本事你讓老娘喜歡你啊!你以為你是誰啊!”我口不擇言,完全以打擊對方為目的。
公子潤冷笑道:“別說大話,你敢說你沒喜歡過!”
完了,他不僅知道,而且一直知道。
又羞又臊,全部化成一腔怒火隨著一口惡氣從膽邊橫生:“喜歡又怎麼樣,老娘現在不喜歡了!我昨天喜歡吃豆腐,今天喜歡吃白菜,你能怎麼著!公子潤,做人要誠實,不要太自戀。天天看你,我都審美疲勞了!你以為你成熟有魅力,乳臭未幹,充什麼大頭蒜!在學校裏做個破學生會的,就覺得自己英雄啦!你連謝亦清半根毫毛都比不上,他自力更生不向家裏要錢,你能做得到嗎?他能在社會上左右逢源,開始自己的事業規劃,你有嗎?你不過是池塘裏的小青蛙,抓了幾個母蛤蟆就得意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最後一個比喻太損,其實我還有很多。但是公子潤粗重的呼吸嚇壞了我:“算了,老娘懶得理你!”連“拜拜”也沒說,我撒丫子就跑。
今天怎麼啦?一邊跑一邊後悔,完了,和公子潤算是徹底掰了!
沒人喜歡自責,我更不喜歡。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雖然今天的話重了些,但是公子潤醉醺醺的把人家提溜出來,還拿那些陳皮爛穀子的事情刺激我,尤其是那句“厚臉皮”,簡直就是罵我“不要臉”!我還是大姑娘,就算跟謝亦清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事,也用不著他來充當衛道士吧!
整整一個晚上,我都在數落公子潤的不是。可是,第二天早上我卻發現自己做夢了,夢見公子潤氣勢如虹的罵我,簡直像我在罵我自己!
按照夢都是反的規律,應該是我罵公子潤——沒啥氣勢;或者我們沒有吵架——言歸於好?吃著油條,腦子裏都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和夢。破天荒的跑去上課,三爺吃驚的問我:“咦?孟露,這剛月初,你就沒錢借書了?”
我已經看過全班,公子潤沒來。心裏惴惴不安,飯可多吃話不能亂說。人家嘛事沒有找你來了,被你一通炮轟打了回去,還說人家是井裏的小青蛙抓了母蛤蟆,真是——
平常的日子,謝亦清並沒有太多的介入我的生活。倒是公子潤,事發後第三天再碰見的時候笑嘻嘻的,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甚至還跟我打招呼。
不過,我卻覺得我們之間似乎疏離了。
心裏藏不住事,憋了兩天之後,我打算向公子潤道歉。下午下課,我喊住他想請他吃飯,他直接告訴我:“有事嗎?吃完晚飯再說吧,我現在有事。”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段薑從我身邊走過,低聲說:“公子潤這兩天似乎心情不好,我請他吃飯,你要不要一起來?”
去不得也,哥哥!我真想唱上一嗓子。看著兩人在樓梯口會合,肩並肩的下去,我有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但是什麼,卻說不上來。
心情非常不好,晚飯後在宿舍裏等了一晚上,既沒有謝亦清的電話,也沒有公子潤。那些言情小說突然沒了魅力,我抱著字典,亂翻了三個小時。
同學們回來,隨著大家洗漱關燈,電話始終沉默著。
從來沒有等待過,從小到大都是漫不經心的做著每件事情,沒想過成功也沒想過失敗,更沒試圖體會別人的感受。但是今天,我想起楊燃天送給我的那個紙條:“明天你來嗎?”有些明白他的心情了。
這是我從來沒有回複過的紙條。
那時候,楊燃天是學校裏最牛氣的男生,成績最差,打架最強,有一個低我一級的學妹也看上了他。
人家倒追。
追的轟轟烈烈,追的世人皆知,甚至把我堵在了女廁所。
宿舍裏響著均勻的鼾聲,下鋪的同學可能太辛苦,營養不良,時不時的有磨牙的聲音。我想起那個女生咬牙切齒且極力裝作不屑的樣子對我說:“楊燃天是我的,你離他遠點兒!”
我怎麼回答的?“就算我讓給你,他恐怕還是不理你!”
我記得那天我其實氣極了,但是那時候我竟然笑出來!不是大笑,微笑,和別的同學有說有笑的走出廁所,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緊接著是第三節課,我寫了個紙條讓同桌(他是楊燃天所謂的“馬仔”,其實也是好朋友)遞給楊燃天。紙上隻寫了兩個字“分手”。
什麼好東西,值得讓老娘被堵在廁所裏?!難道為了楊燃天,我就要當著其他同學的麵,和這個小屁孩大打出手嗎?雖然我恨不得像小時候一樣一板兒磚拍過去,但是那樣就太沒品了!
十幾歲的女孩子,叛逆的時候沒有道理可言,甚至連愛情也可以不屑一顧!
同桌自然看了紙條,沒有送出去。第四節課用了整整一節課的時間,冒著被地理老師批的風險,低聲勸了我一節課,要知道我們可是坐在第一桌的——那是老師的眼皮底下!
磨破了嘴巴,最後我告訴他:“要麼你送,要麼我送,我送就說是你不幹!”
“別!那還不如我來,楊燃天讓我看著你。”
楊燃天是二班,我是一班。
紙條送出去,下午下學,楊燃天攔住我的自行車說:“別理她,那是一個瘋婆子。”
我說:“我從不理她,我現在懶得理你!放開!”
他抿緊嘴唇,扶在車把上的手綻開的青筋,“別胡鬧!”
我看見他的兄弟朋友散在周圍,卻都有意無意的往這邊看,心裏有些發虛,嘴巴卻很硬:“放開!”
他猶豫了一下放開手,我鬆了口氣,騎上車子走了。
見過有人被他打得鼻青臉腫,我害怕自己氣頭上這些不知死活的話得罪了他,也也招來同樣的下場。的c8ed21db4f678f保護版權!尊重作者!反對盜版!@Copyrightof晉江原創網@
大約這樣鬧了三天,周五放學(那時候六天工作製),他就讓人送來這張紙條,約我第二天周六晚上去隔壁政法大院。
“明天你來嗎?”
我沒回答,也沒去。
我用躲過一劫來形容這個選擇。
但是今天,我卻覺得也許我去了,事情將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