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之間，酒已過三巡——
    袁振陽看著小貴欲言又止，明明滅滅的臉色，讓她實覺有趣，不知道這位大將軍又是怎麼回事，做出這樣的扭捏情狀。
    “將軍有什麼事麼？”小貴笑著側過頭問他。
    “……”袁振陽又踟躕了片刻，道：“汾陽王前段時間來找過你吧！”
    “嗯？”為什麼袁振陽會知道她見過李修？遞帖子的是留侯，回來以後她也不曾將見過李修的事對別人說起過，那袁振陽的消息是從哪裏來的？小貴很奇怪，但也無意隱瞞。
    “是啊，我接了留侯的帖子，卻沒想到會見到汾陽王呢！”
    “哎……”袁振陽歎息間，又是一杯酒下肚，那神色頗見無奈。
    “有什麼不對麼？”小貴問。
    “有什麼不對？是太不對了！”袁振陽惱道：“難道你就沒想過，那高高在上，潔身自好的王爺為什麼會來見你？”
    他這話極是不中聽的，小貴禁不住冷笑道：“難道我就是什麼汙物，那潔身自好的王爺就見不得了？！”不論是何種原因，被人蔑視總是難受的。
    這時候袁振陽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哎！就這張嘴笨！”說著他給了自己一個耳廓子，然後繼續道：“我的意思是……汾陽王為了修積名聲，是從來不與伶人緋優來往的，所以……他主動來見小貴你必然是有用意的，讓汾陽王這樣的人感興趣可不是件好事。”
    袁振陽說這話時表情極其嚴肅，小貴也不能因為他話語間透露的某些貶低意味而氣惱了，畢竟也是實話，而且那字裏行間的善意她還是可以感受出來的。
    於是她問：“汾陽王很可怕麼？”
    “見過一麵，小貴覺得汾陽王怎麼樣？”袁振陽不答反問。
    “嗯……”考慮了一下，小貴還是決定揀著比較中聽的話說，畢竟人家是王爺啊！
    “是個俊美不凡，華貴雍容的翩翩佳公子啊！”讚歎的詞溢出口，見袁振陽也深以為然的點頭，於是她又繼續道：“感覺容止可親，並不會盛氣淩人！”就是性格惡劣了些，還有眼中偶有閃現的冷光讓人心涼——不過剩下的這些她自然是不會說出口。
    人家畢竟是皇室貴胄，縱然有千萬個缺點，也不該從她這樣無權無勢的人口中說出來——這一點生存常識小貴還是懂的。
    聽了小貴那容止可親的形容之後，袁振陽的臉色就變得很奇怪，似有不屑，又隱含讚賞。隻顛來覆去的把這四個字含在口中念叨，然後又是一陣轟然大笑：“果然隻要有張好皮囊就能遮住悠悠眾口啊！”
    “將軍……”總覺得今天的袁振陽前所未有的奇怪，而且，他要對她說的應該不是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吧！“你是要告訴我關於汾陽王的事麼？”小貴不得不出聲提醒這個已然笑得忘我的人——因為那笑聲是在蒼涼得刺耳。
    袁振陽終於停止了他的笑聲，一把把小貴摟進懷裏，輕聲問：“小貴，你信不信我？”
    “相信什麼？”小貴還沒有從他這突如其來的唐突中回過神來。
    “你信不信我？”他再問一次。
    “這……將軍帶我一片赤誠，我自然是相信將軍的。”她說。
    可事實上，對於這些人，這些事，乃至這所有的一切——於小貴來說，信與不信又有什麼重要的！
    初時對這人世常情的苦惱已經過去，她早不再糾結於旁人的真情假意。
    浮塵繁華真假難辨，可她又何嚐是真實？又或者對她而言——隻有自己才是真實，旁的，不過雲煙繞目，風過，便是無痕！
    鏡花水月，滄海桑田，信與不信隻憑一心！
    而現在，小貴願意相信袁振陽。就算他是假的，她也當他是真的。無關情愛，而是自信——自信不論他的真假都傷害不了她。
    有了這樣的自持，小貴靜待袁振陽接下來要說的話。
    “離開小杏樓吧！我可以為你贖身。要是不願意呆在我身邊，去哪裏都可以，就是不要再跟汾陽王有接觸。還有，梅家二公子那邊……也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為什麼？”
    “……他們都太複雜，並不適合你。”袁振陽掙紮了半天，才給了小貴這麼一個理由。
    可是不論她怎麼問他李修和梅影臣怎麼個複雜法，他都守口如瓶。
    她惱極，恨極！這些人怎麼都一個德行，話老是隻說一半，讓人猜著很好玩麼？
    要不是看袁振陽真的一副為難的樣子，小貴真要以為他和李修是一夥的，專門來戲耍於她的了。
    雖然能夠感受得到袁振陽的真切關心，但是小貴最後還是婉言謝絕了。
    其實這花魁娘子她也是當得厭煩了，過去過來總那幾張臉在眼前晃蕩——毫無新意，感覺與她想要的相差甚遠。所以要是換個境地她也是願意離開的，但是現在……如果不見到梅影臣一麵就這樣離開她總會覺得心裏有遺憾。也說不清楚是什麼遺憾，隻是一想到就就這樣離開，便會升起悵然若失的情懷。
    見效果這般堅持，袁振陽也沒有勉強，歎息一陣，喝了幾盅悶酒也就離開了。
    沒有想到的是，上次見麵以後小貴本以為不會再有交集的人卻開始頻頻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不是都說汾陽王愛惜名聲如鳥之惜羽麼，那為什麼他還這樣頻繁的大搖大擺的來小杏樓擾人心煩？
    因為李修的關係，紫無雙在長安城的名聲似乎更響亮了。前段時間因為怠慢客人而惹得鴇兒不快的事情就像是不存在過一樣，鴇兒如今見著她是左一個姑奶奶右一個親閨女的叫得親熱。
    樓裏的姑娘也收斂了態度，那些或嫉妒或豔羨的目光都轉明為暗，再不敢大咧咧的刺在我小貴身上。
    對這些她不以為意，隻是暗暗心驚李修的威勢竟然綿延如此之深，隻幾個曖昧的進出就能在這瓦巷勾欄圈出一片琉璃天地來。
    如今啊，紫無雙是身價百倍，就連袁振陽這樣手握兵權的大將軍要見她都需要再三的通報，可見這雞犬升天的事確實是玄妙了！
    小貴心煩的冷笑：李修，你究竟有什麼用意？
    她想著怎麼才能把李修的視線從她身上轉移，但是很快的，卻是她被轉移了注意。
    小杏樓裏出了點事兒，不大，卻是小杏樓開樓以來第一次發生這種事——樓裏的姐兒跟著人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