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貴妃謹慎了這麼多年，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笑著叮囑了一聲，“皇後娘娘這段時間事務繁忙，難免有所疏漏，如果有什麼事，李公公不妨到熙和宮來找本宮。”
    言下之意，皇後不想管的事，可以找她。
    如今這後宮之中還敢說這句話的人，除了皇後之外，也就她一人了。
    龔家雖然沒有涉入朝政，但那大雍第一皇商的名頭可不是白叫的。
    慶王想要登頂，除了拉攏朝臣外，還需要財力的支持。
    所以這個時候，李家絕對不會想不開去得罪龔家。
    皇後雖然自視甚高，但也決計不是沒有腦子的人，如何取舍她還是知道的。
    龔貴妃說完這句話，就帶著一串人走了，等人走遠了，李成才直起身回了禦龍殿。
    泰康帝難得在服藥之後沒有立時睡去，睜著眼睛看著明色的帳幔出神。燭火將禦龍殿照得燈火通明，然而，燭火照得亮黑暗卻照不見人心。
    李成腳下頓了一頓，稍稍加重了足音。泰康帝聽到腳步聲，回過神來，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朕今日才發現，禦龍殿好大呀！也冷清得很。”
    往日裏那些爭奇鬥豔的妃子，為得聖寵各施手段，可謂是層出不窮，如神仙打架一般。泰康帝就坐在這禦龍殿裏冷眼旁觀，瞧得高興了，就隨意挑那得心意的，寵幸一番，不高興了抬抬手，打落塵埃就是，可如今竟是一個也瞧不見了。
    就像那鑼鼓喧天的戲台子，再熱鬧也有曲終人散的那一刻，到頭來在這重樓宮闕中伴著他的，也不過是一室淒清罷了。
    李成走過去，小心地給泰帝掖了掖被角，輕聲道，“劉禦醫說，皇上的病需要靜養，奴婢鬥膽，就自作主張地將那些煩人的事給擋下來了。”
    泰康帝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拿手指了指李成，“你呀你！”
    李成忙討饒逗趣，惹得皇帝發笑，末了才笑罵了一句，“你個老東西！”
    過了一會兒，泰康帝才又斂了笑，正色道，“李成，等……”他嘴裏含糊了一句，“你就離開吧！離京城遠遠的，隨便做個小營生，再收個義子，平平靜靜地了了這餘生吧！”
    李成微微側了側頭，卻沒有說話，沉默的絞了帕子，坐到腳踏上，輕輕地拉過泰康帝的手，仔仔細細地擦拭著。
    那隻手瘦骨嶙峋，幹癟的皮膚貼在骨頭上，突出的青筋像盤根錯節的樹根，再怎麼精心保養，也掩不住那由裏而外的腐朽味兒。
    竟鬆鬆地一握，整個就環住了。
    李成低著頭，略有些怔忡。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這隻手時，那手的主人正拉滿了弓弦，一箭射出，就將那幾個蠻子兵串成了糖葫蘆。
    也是這隻有力的手將他從死人堆裏拔拉出來，粗糲的手指每一根都蘊含著強大的力量。
    可是什麼時候，那隻手越來越瘦也越來越孱弱了呢？
    李成恍惚地想，然後心道，原來時間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久到再也支撐不起一個人的生命了。
    他擦完了這隻，又換了一隻，仔仔細細，連指甲縫都沒有錯過。
    “皇上，奴婢哪兒也不去！奴婢伺候了您一輩子，現在您就不要奴婢嗎？”
    李成一字一頓的，語氣並不激烈，還跟平常一樣，但泰康帝卻聽得心裏發澀。
    人的一輩子到底有多長呢，像是看不到頭，但又卻能一眼望到底。
    他這一生呀，不知道有多少個女人對他說愛，為此可以不顧一切，然而自始至終伴在他身邊的人卻隻有這老仆而已。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難道有些惆悵，“你又何必呢！”
    李成卻道，“奴婢自打來到您身邊之後，就從未離開過半步，以後也不打算離開。這麼多年了，您的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奴婢經手的？真離了奴婢，您能習慣？”
    泰康帝被噎住了，好一會兒才像是妥協了一般，“朕總歸是說不過你。”
    “因為理兒在奴婢這邊兒。”說著竟還有些沾沾自喜，“無論到了哪裏，奴婢總歸還是要伺候您的。”
    泰康帝點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她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