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這邊，被柳涵章一番動作攪得不得安寧。
    那邊薄景淵兩人仗著輕功好，繞了一個大圈子，從山林裏穿過去，出了雲港，坐上了前往江安城的船。
    幾日之後就進入了江安城地界。
    一路上他也沒有閑著，讓人購買了石灰、醋、棉布等物送入江安城。
    一進入江安城地界，便陸陸續續看到倒塌的房屋，無家可歸、一臉悲痛又無望的百姓。
    瘦骨嶙峋的災民蜷縮著身體，窩在草草搭建起來的茅草棚子裏，那稀稀拉拉的枯草，連絲兒風都擋不住。
    蒼蠅亂飛，老鼠亂竄。
    路邊隨處可見殘缺不全的屍體，因為沒有及時處理，屍體開始腐爛，散發著濃濃的腐臭味兒，任那老鼠、野狗啃食，露出皮肉下的森森白骨。
    饒是早已做好心理準備的衛昭，也不由得白了臉色，心裏反胃。
    如此情景，說句人間地獄也不為過了。
    他都這般了，他那一向將整個大雍當作責任的主子，不知該如何難受？
    這般想著，就轉頭去看薄景淵，卻見他怔怔地看著路邊的屍體，不知道在想什麼。
    若是平時，心大到一定程度的衛昭說不定也就直接開口問了。
    可如今他卻不敢。
    這個時候的薄景淵，與平時略有不同，丟了那刻意裝出來的溫和，麵無表情的樣子看著竟有幾分森然。
    他覺得短短時日，他家主子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憂心江安城災情的事，臉上的笑越來越少，就算偶爾笑一笑，從頭到尾，從裏到外都透著一股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
    隻見他靜靜地看了片刻，然後衝衛昭略一點頭，“走吧！”
    便率先往前走去，看著與平時並無二致。
    但衛昭心裏就是有一種感覺，似乎有什麼根深蒂固的東西，正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薄景淵連夜趕往府衙，見了江安城的府尹劉大人，連夜將防護措施一一實施下去，又命他組織人手，將倒塌的房子清理出來，屍體統一焚燒。
    所幸災情發生之後，薄景淵就作了安排，雖然傷亡無法避免，但比起他記憶裏卻好了很多，再加上暗羽的人一直協助劉大人處理災情，百姓都一一看在眼裏，對他們也很是信任。
    唯一到了焚燒屍體的時候遇到了困難。
    古人認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得損傷，否則是為不孝，更何況是焚燒？
    自古隻有那十惡不赦之徒，才會死後遭遇火刑，令其死後也不得安寧。
    江安城受災本就人心惶惶，稍有異動就能令百姓恐慌，因此一聽衙役說要把屍體抬去焚燒，立刻就不滿起來。
    他們的親人死前，已經遭受了這麼大的痛苦，難道死後還要受那烈火焚身之苦？這是何道理？
    於是雙方就這樣僵持下來，一邊要執行命令，一邊不讓人動屍體。
    本來焚屍又不是什麼好差事，因此來的人也不多，災民這邊這麼一嚷，能動的都來了。
    一群人將幾個衙役圍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鬧得厲害，衙役警告了幾次也沒用，眼見鬧事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激動。
    幾個衙役正愁，脫不得身，就聽人群裏後麵傳來一道溫柔的女音，“發生什麼事了？大家都圍在這裏做什麼？”
    女子的聲音，溫溫和和的，既不高也不低，恰到好處地像是炎炎夏日裏的一道清泉，一下子就撫平了災民心裏那點兒，被官府意圖焚屍弄出來的躁意。
    也不知道是誰叫了一句，“是素姑娘來了，是素姑娘來了。”
    “大家快讓開，是素姑娘來了。”
    那夾道歡呼的樣子，像是來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似的，幾個衙役麵麵相覷。
    隻見先前還鬧嚷嚷的人群安靜下來，往兩邊分開，三個女子走上前來。
    “發生了何事？為何大家都聚在此處？”
    三名女子年歲不大，長者約不過十七八歲，幼者年不過十四，皆是羅裙生香、水袖飄飄，步履款款而來時，引得環佩叮當，一如那不染塵世的仙子一般。
    站在一群破衣爛衫的百姓當中，很有些格格不入。
    這幾名女子，衙役也是知道的，前些日子才來到江安城，幫著救助災民，或施藥，或布粥，所以對她們也是感激的。
    為首的少女，麵如滿月，色如秋華，說話時輕言細語，聲音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裏，可見功力不淺。
    幾個衙役當中也有識貨人，當即臉色就變了變，相互打了個眼色，正色抱拳，“幾位姑娘有禮了。”
    “請問，各位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少女又問了一句。
    這麼一打差，百姓們激動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些，聽她問，立刻就有人搶著回答，“素姑娘，不是我們想要鬧事，實在是，實在是……他們要引火焚屍呀！這可怎麼使得啊？”
    這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數落起來，“是呀！焚燒屍體這事，從來沒聽過。”
    “好好的，連死都不安生！”說到這裏，那人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慘死的親人，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他這一哭，就像是傳染似的，一個個悲從中來，掩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