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涵章就這麼冷眼瞧著，既不黯然神傷，也不上前討好，仿佛就像一個局外看客一般。
    他那副樣子落在其餘人眼裏就是心灰意冷，失意難過，卻還偏偏要端著柳大少爺的臭架子，都不知道上前來討好討好柳弘昌，以後日子也好過些。
    紛紛覺得這柳大少爺，脾氣不行，連眼神兒也不行，落得這般田地也是不冤。於是一個個地也落得看好戲，似乎這柳大少爺一朝落進塵埃裏，他們就能高出一截似的。
    其中以柳涵文為最，他前幾天才吃了柳涵章的暗虧，如今自認為身份跟著水漲船高，從前那些圍著柳涵章打轉兒柳家小輩，現在都圍到他身邊來了，紛紛討好。
    人群中，柳涵文滿耳皆是恭維之言，目及皆是討好之色，心中得意得很，麵上卻做出恭謙之態。又引來眾人一陣吹捧，更覺得無比的暢快。
    人生的二十幾年，從未哪一天像今天一樣，他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樣，在柳家父子麵前卑躬屈膝，處處討好。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柳涵章落魄失意淪落鄉村的卑賤模樣。
    恰好柳涵章側頭看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不等他麵露的色，就見對方微微地挑起了一邊的眉頭，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來，然後施施然地起身走了。
    不知為何，柳涵章剛才那個笑容讓他有些不安。可再一想，他如今什麼也沒有了，又有什麼好怕的，他覺得自己想多了。
    003回頭看了柳涵文一眼，莫名覺得那張臉特別欠揍，終於算是摁到柳涵章的惡趣味了。
    “你說，再過幾天等他發現，這一切都是你算計好的，他還會笑不笑得出來？”
    “不會，不過會很好看就是了。”
    003雖然頂著個寵物的身份，但一點也沒有寵物的待遇。
    柳涵章長手長腳地在前麵走，它隻能委委屈屈地跟在後麵跑。
    柳府還是那個柳府，隻不過如今這宅子已經易主了，柳家大少爺從正兒八經的大少爺變成了寄人籬下的小可憐。
    府裏原先的下人除了親近的那幾個，全都正大光明地跑去討好新主子去了，他這個曾經的大少爺頃刻間就成了那丟了牆角裏自生自滅的雜草，不來踩上兩腳都是心好。
    再次到廚房取餐而被推三阻四，隻端來兩三樣小菜，紅菱終於還是憤慨地紅了眼眶，“這些人當真是白眼狼。”
    身邊的兩個小丫頭都沒有說話，隻默默地低著頭做事，看著就比平時沉默了許多。
    這府裏一朝變天，下人們念著原主人好的，也大有人在，但是這些人不是尋著出路，自贖自身走了，就是被柳富那個老東西，打發到偏僻處，做些粗活。
    剩下的都是些牆頭草，要說他們有什麼錯，也不過是討生活了，畢竟他們也不過是下人罷了。
    紅菱自然也是明白的，隻是心裏清楚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進了院子，紅菱在臉上擠出個笑模樣來，“少爺，久等了吧！先用膳吧！”
    桌子上那幾樣小菜看著著實寒磣，柳涵章也不在意，靜靜用完這一餐，紅菱又親自收了。
    柳涵章默默地看著她忙進忙出。
    說起來她也不是過十五六歲的年齡，也不是那種特別漂亮的女孩，最多隻是清秀罷了，能在原主身邊一待就是十幾年，除了性子穩重之外，就是從不多話，做那長舌之事。
    那麼多次，也是這個女孩兒陪著他從桐城走到京城，於將軍府的後院裏護他一時的周全。
    雖然這一切可能隻是出自作者的安排，忠心的也隻是”柳涵章”這個身份罷了，但這麼多次，他無法做到視而不見。
    一個小小的將軍府後院，就機關重重，如今他雖然不再受劇情掣肘，但既然決定站榮王這邊，就注定要卷進各種爭鬥當中。
    他實在不想這幾人再因他之故而涉險。
    他自問自己不是好人，也是不那等心軟的人，為了活下去，手上早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
    可麵對這三個人時他總會忍不住心軟。
    他想也許是因為這三人，都因為他的原因，間接死了一次又一次，連死都死不幹淨。
    雖然每一次他們都忘記了，但柳涵章卻清晰地記得他們每一次死時的樣子。
    他就想著給他們一次自己選擇的機會。
    “紅菱，你留下。”柳涵章道。
    “少爺？”紅菱規規矩矩地站著，微微垂著頭，腰卻挺得直直的，像一棵依河而立的翠柳，看著柔弱卻也堅韌。
    柳涵章突然就想起了她臨死時的樣子，血肉模糊，因為死於杖刑，整個人都打爛了，背脊骨都斷成了兩截，鮮血流了一地，丫頭小子打來水，整整衝洗了幾個時辰，都未曾將那血腥味洗去。
    柳涵章突然覺得心裏發堵，他側過頭盯著窗外還算明媚的陽光，聲音難得有些飄忽，“紅菱，你家裏可還有親人？”
    紅菱怔了一下，道，“婢子是被父母賣進來的，親人有也等於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