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江陵卷 第六十四章最後一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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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這一參悟修行便到了中秋,嵇晨也沒讓他們再到聞道齋聽學,而是放任他們自己去修行,隻在中秋前一天讓嵇隱通知他們第二天風臨竹海會舉辦中秋盛會,讓幾人參加,並且讓他們四人第二天早上卯時初便去頤性院等他。
因為第二天天不亮便要一起去嵇晨的院子找他,四人晚上都回到了嵇隱的青竹小築,在廣寒院中歇息。
獨孤順晚上依然是在嵇隱這裏聽琴修行,而且今天晚上格外安靜,原本隔壁還會隱約傳來的呼嚕聲都沒有了,雪飛颺怕鳳鳴吵了隔壁的嵇隱,早就和他換了房間。
第二天早上四人如往常一般寅時正起床,洗漱完之後便到了嵇晨的頤性院中,此時離卯時還有兩刻多鍾,不過嵇晨也已經起來了,看到他們四人道,“走吧,去湖心島。”
四人跟著嵇晨到了風臨竹海中央湖泊上非常偏的一座小島上。
嵇晨道,“鳳鳴和獨孤順你們二人在我嵇氏修行也有兩月有餘,當初我和陸兄約定教導你們兩個月,今日我再給你們上最後一課,你們便自行決定是留在我嵇氏跟我一起去洛陽,還是你們先行前往。之前我教導你們的都是修心之法,如今我便先給你們演示一遍我們嵇氏的《流雲若水劍法》,至於你們能從中領悟什麼領悟多少就看你們各自的造化了。
長清,你也一樣,此次需好生觀看為父的劍法,未來兩年你的劍道能走多遠便看你今日的感悟了。”
說完,嵇晨便飄飛到湖上,立於湖水之上,嵇晨站在湖水之上如履平地一般,拔出佩劍”蒼梧”,開始演練起《流雲若水劍法》。
“首先是《流雲若水劍法》的第一招水字訣,第一式為”懸河瀉水”,乃水之動,水之鋒。”
嵇晨的飛身而起,回身向下一個橫掃,劍氣如瀑布一般傾倒下來,將湖麵炸開幾股衝天而起的水柱。
“第二式為”滴水石穿”,乃水之力,水之透。”
嵇晨的劍尖揚起一滴水珠,他的劍尖往水珠上一刺,水珠沒有碎,卻極速飛向岸邊一塊巨石,如一顆炮彈一般將石頭穿透,而後炸裂開來。
“第三式為”逆水行舟”,乃水之勢,水之柔。”
嵇晨的逆勢揮動一劍,瞬間掀起一股巨浪,他卻乘浪而上,將巨浪從中間斬開。
“第四式為”抽刀斷水”,乃水之韌,水之動。”
嵇晨的劍在水麵用力一斬,直接將一片巨大的湖麵從中間劈開,殘留的劍氣讓湖麵過了許久才緩緩恢複。
“第五式為”水天一色”,乃水之瀚,水之容。”
嵇晨這一式用出直接掀起一股滔天巨浪,仿若與天相接。
“第六式為”鏡花水月”,乃水之淨,水之幻。”
嵇晨這一式使出,周圍一片水汽蒙蒙,幾人仿若在白天看到了月亮,眼前還出現了各種幻象出現。
“第七式為”心若止水”,乃水之靜,水之心。”
嵇晨最後一式用出,湖麵先是掀起驚濤駭浪,轉瞬卻又恢複風平浪靜,仿佛天地都為之一靜,人的心跳也都似乎靜止了。
“第二招若字訣,乃水的變化,印照心境,第一式為”翩若驚鴻”,水化驚鴻。”
嵇晨人若驚鴻一般飄飛於天空,一劍斬出,劍氣也化作白色的鳳凰飛撲而下,而後又在水麵掠過,飛向遠方,仿佛像是一隻真的鳳凰,便是蘊含了嵇晨的意誌所致,乃是劍魂的境界。
“第二式為”矯若遊龍”,水化遊龍。”
嵇晨又如一條遊龍於空中翻滾騰挪,一劍擊出,劍氣便化作遊龍潛入水中,將水麵劈開,在水中嬉戲一會兒又騰雲而上。
…………
“第七式為”浮生若夢”,水之生,心之夢。”
湖麵上又開始蒸騰起水汽,但水汽很快便消失,但幾人已經陷入夢境之中,夢仿若仙境,但隨著嵇晨一劍擊出,夢境寸寸碎裂,夢裏的花草樹木全部化為齏粉,幸虧這一件不是衝他們來的,不然四人也將被夢境撕裂。
“第三招是雲字訣,第一式為”青雲直上”,乃雲之高。”
“第二式為”風起雲湧”,乃雲之動。”
…………
“第七式為”雲淡風輕”,乃雲之淡,風之輕,心之淡泊致遠。”
“最後一招是流字訣,第一式為”高山流水”,依山之勢,就水之勢。”
“第二式為”激流勇進”,以激流之迅猛,趁勢追擊。”
…………
嵇晨一招一式使出來,同時還為他們大概地講解了一番招式的境界,四人看的目不轉睛,目不暇接,驚歎非常。
嵇晨道,“這是《流雲若水劍法》的流字訣的最後一式,”水流雲散”,無論是好的壞的,終將如夢幻泡影,水流雲散,不要過度執著。”
岸邊的四人已經看得目眩神迷,鳳鳴更是邊看邊記邊連連驚歎,“好厲害!好厲害!先生這是什麼境界啊?也太厲害了吧。”
當然,他們也不是沒有見過這個級別的高手,如天玄子定是在嵇晨之上,天星閣主陸珝也至少是和嵇晨同境界的高手,但是嵇晨豐神俊逸,優雅淡泊,他用的又是雲水風之境,一招一式那真是既威風凜凜又俊美無雙。
嵇隱道,“太上宗師吧,不過父親並沒有用全力,隻是給我們演示一下劍道意境,想必天玄子前輩境界更高。”
嵇晨為了讓他們更好感悟,是從劍意開始,而後是劍氣,之後是劍魂,隻有最後一招使用了人劍合一的境界,以他們現在的境界,能夠看到劍氣和劍魂的最高境界,便已經能夠讓他們在之後的劍道修行中少走許多彎路,至於人劍合一的境界以他們現在的水平實在是霧裏看花,也沒必要過多演示,免得讓人生了好高騖遠的心思,反而是個妨礙。
鳳鳴聽了嵇隱的話,卻是撇嘴道,“我師父已經是個糟老頭子了,哪裏有嵇先生這麼瀟灑飄逸。哎喲!”
鳳鳴捂著頭看向雪飛颺,“飛颺哥,你幹嘛敲我的頭?”
雪飛颺斥道,“有你這麼說自己的師父的?鳳鳴,你這是一天不打就皮癢是吧?”
鳳鳴敢怒不敢言,哼了聲,“我又沒說錯,師父他老人家都不會介意。”
“鳳鳴。”雪飛颺打開折扇,輕搖折扇,笑著喊鳳鳴的名字。
鳳鳴背脊一麻,立馬認慫,“我錯了,我不敢了。”
正好嵇晨將一整套《流雲若水劍法》演示完,重新回到岸上,對著四人道,“這便是我嵇氏的劍法,以”水之境”為核心,又包含了”雲之境”與”風之境”。
大道三千,同宗同源,樂道、茶道、醫道、棋道、劍道、刀道,萬物皆可入道,修到極致都將回歸本源,你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我嵇氏的劍法隻能給你們的武道修行一點幫助。但修道最終修的乃是心,你們這一生的修行最重要的是明白自己要做一個什麼樣的人。
而我在這裏要給你們上的最後一課便是”天下”,在此之前,我先問問你們,什麼是民族?什麼是國家?”
四人還沉浸在嵇晨巔峰劍道的驚歎中無法自拔,突然被問到這麼深奧的問題,一時間也是有些愣神。
嵇晨道,“這也是陸兄拜托我的。自漢末之後魏、蜀、吳三分天下,而後由晉朝一統天下,之後晉王朝動亂,胡族入侵,中原進入又一次長達數百年大動亂時期,如今陳、齊、周再次三分天下,三足鼎立看似穩定,但其實在天下局勢中卻是最不穩定的局勢。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而三國之勢最終會三歸二,二歸一,天下會再次迎來統一。
曆史往往是一種輪回,周取代商紂,穩定統治了兩百多年,便進入春秋爭霸的時代,春秋爭霸雖然諸侯並起,諸侯國之間互相征伐,戰爭頻繁,小諸侯國紛紛被吞並,但各諸侯還承認周王室的正統,且自齊、晉、燕、魯、秦、楚、吳、越等大諸侯國並起之後,中原算是相對穩定了一段時間,春秋時期曆時約三百年。之後便是混亂的戰國時期,諸侯國已經完全無視了周王室的存在,紛紛自立為王,攻伐周邊的國家,整個中原陷入了長達二百五十餘年的黑暗動亂。
自秦始皇滅六國,一統天下,雖然短暫,但卻為接替他的漢王朝迎來了四百年的穩定,當然劉漢王朝在統治中原近兩百年後也中途衰落了一次,經過十幾年的動亂又再次穩定,使得劉漢又延續了兩百年的生命,之後便是戰火紛飛的魏、蜀、吳三國時期。此間曆時六十載,西晉司馬氏統一天下,但司馬氏的一統隻維持了六十年便衰落了,而後進入了我們如今這長達兩百多年的動亂時期。
縱觀中原上千年的曆史,其實國家的運轉,民族的存亡,是有規律的。一個國家的統治往往最多能維持兩百多年,便會迎來動亂時期,而這動亂有大有小,有長有短,但無論經曆多長時間的動亂,中原終將會再次迎來統一,正所謂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大勢。
自曹魏建國,至魏滅蜀,曆時四十三載,再到魏滅吳,統一中原,曆時共六十載。而自北魏分裂,東魏建國已有三十六載,三國在這數十年的統治中各自的優劣勢也越來越明顯,很快國家之間的大型戰爭便要來臨,這也是天下大勢,非人力可擋,而你們幾個便是要在你們最鼎盛的年歲遇見最混亂的局勢。而在這亂世中如何自處,如何堅守本心,是你們自己該去思考的。但在此之前,你們首先要明白什麼是民族,什麼是國家。
之痕、長清,你們倆是漢人,飛颺,你身上有一半漢人血統,一半西域天竺人的血統,穹宇,你是鮮卑人,我們對同族人有天生的親近感和認同感,但對異族卻天生抱有戒備和敵視,這樣吧,我先問一下飛颺,你認為自己是漢人還是天竺人?”
雪飛颺思考了一會兒,答道,“我認為自己是漢人。”
嵇晨問道,“為何?你的長相更偏天竺人,是因為你父親是漢人,而母親是天竺人麼?”
雪飛颺答道,“並非如此,是因為我家裏大部分都是漢人,我雖然不生活在中原,但也緊挨著中原,我從小說漢語,寫漢字,讀四書五經、諸子百家,我習醫道,看的是《黃帝內經》、《傷寒雜病論》、《華佗針灸經》,吃的是漢人的麥粟和稻米,所以我認為自己是漢人,即便我長相和漢人有些差異,有時候也會碰到許多漢人戒備的眼光,但我內心認可自己是一個漢人。”
嵇晨點點頭,“沒錯,相貌並不是區分種族的根本,根本是地域、語言、文字和文化,因為生活在同一片地方,生活習慣、飲食、相貌便相似,這會讓我們產生最初的族群認同感。因為語言相同,我們便能相互溝通,我說的你便能理解。因為文字記載,我們便能將我們這有限的一生所尋找到的生存辦法記錄下來,傳承給我們的後人,讓他們不必再多走彎路,比如生火、做飯、種糧食、造房子、紡紗製衣,將這些技藝不斷傳承下去,後人的生存便越來越容易。因為文化相同,我們的所思所想便很接近,如此我們才是一個族群。”
鳳鳴問道,“但我看如今的鮮卑人也說漢語、寫漢字、習漢文,但他們卻自認自己高高在上,將漢人當做卑賤的奴婢。”
嵇晨道,“那這個問題讓穹宇來回答你一下吧。穹宇,你的母親乃是漢族世家大族太原郭氏,而你的父親是鮮卑貴族獨孤氏,你的師門是道家宗門,你認為自己是漢人還是鮮卑人?”
獨孤順沉吟了一會兒,這個問題他最近也有思考,但其實並沒有找到答案,獨孤順隻能如實回答道,“稟先生,我並不是很清楚,我的兄弟姐妹叔伯都是鮮卑人,但我的母族都是漢人,我身上亦有漢人的血統,而我從小跟隨師父,自然學的都是漢家經典,我能聽懂鮮卑話,但我自己並不會說,對於鮮卑族和漢族,我並沒有很明確地去區分,而我也認為這並不是很重要的事。我知道有很多鮮卑人欺壓漢人,但也有很多鮮卑人和漢人相處得很好,之前鳳鳴跟我說,鮮卑人終將徹底融入漢人,到時候就沒有區別了吧。”
嵇晨看向鳳鳴,“哦?原來之痕你心裏也很清楚這一點。”
鳳鳴努了努嘴道,“這都是師父跟我說的,我小時候特別恨鮮卑人,他跟我講了很多種族的事情,免得我太過偏執。”
這也是為何天玄子一直讓鳳鳴待在西域天山的原因,除了鳳鳴身體需要醫師在旁一直看顧外,也因為陸珝收了一個鮮卑弟子,一直住在山上修行,若是讓幼時的鳳鳴和獨孤順碰上,以當時鳳鳴心中的恨意和心性的偏執,兩人大概是會打個你死我活才會罷休。就說這段時間,鳳鳴剛開始和獨孤順相處的時候,也總是忍不住想找獨孤順麻煩,不願意對獨孤順服輸。
嵇晨道,“所以種族的劃分不是絕對的,不同的族群是可以相互融合的。如原本中原東邊的東夷族和南楚之地的蠻族,在曆經幾百年的戰爭與融合,在始皇一統天下又曆經漢朝四百餘年之後,統稱為漢族或者華夏族,就是因為原本相貌、語言、文字、貨幣、衣著不同的族人,經過通婚、交流、學習,統一文字、貨幣,互相理解與認同而融合為一個族群。
雖然每一次種族的融合都伴隨著無盡的戰爭、殺戮與鮮血,但華夏族也這一次次的融合中,變得更為強大,因為知識與技術的不斷累積,讓我們比別的族群能夠更容易地生存下去,甚至能讓更多人更好地生存下去。當周邊族群還在過著茹毛飲血為生存奔走廝殺的日子的時候,我們卻有很多人過上了廣廈萬間、錦衣華服的日子。
當然也因此常常使我們族群內部產生矛盾,族群內部富人的增多往往是因為壓榨欺壓窮人,當窮人過不下去的時候就會引發暴亂,暴亂引起族群內部廝殺鬥爭,國家就容易崩壞,這也是為什麼曆代王朝的統治往往隻能維持兩三百年便會衰亡的原因。
每當我們內部發生動亂的時候,周邊對中原虎視眈眈的外族便會趁機入侵,而他們的入侵帶來的往往是又一次民族融合,曆史仿佛是一種輪回,每隔數百年我們中原便要陷入一次這樣的大動亂與大融合,一如秦漢時期的匈奴與魏晉之後的胡族,這仿佛成為了我們華夏族打不開的死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