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江陵卷 第十五章林海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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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隱走後,茂林帶了兩個二十上下模樣周正的小廝過來,“鳳公子,獨孤公子,這兩人是庭柯和南窗,魚叔交代以後這兩人就專門負責照顧兩位公子的生活起居,他們二人以後就住在朔風院的耳房,聽候二位公子差遣。”
庭柯和南窗向兩位公子見禮,“庭柯(南窗)見過兩位公子!”
鳳鳴聽到二人的名字,皺起了眉頭。茂林見狀,問道,“鳳公子可是對二人有何不滿,若是公子不願這二人服侍,我讓魚叔再另選兩位機靈的過來。”
那二人聽到茂林的話頓時有些惶恐,魚叔可交代了,這二人乃是貴客,決不能怠慢。
鳳鳴看兩人被嚇到的表情,趕緊搖頭,“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就是覺得你二人名字有些耳熟,就是明明覺得很熟悉,卻說不出來,有些著急。”
獨孤順簡直想伸手拍鳳鳴腦袋一下,想著畢竟是自己師叔忍住了,“引壺觴以自酌……”
“對對對!”獨孤順才開口,鳳鳴便想起來了,拍手道,“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五柳先生的《歸去來兮辭》,原來你二人的名字來自於此。”這可是他少數能記誦下來的文章,如何就一下子腦子不靈光了。
獨孤順諷刺道,“定是嵇隱知你仰慕五柳先生,特意安排這兩人來伺候,好讓你時刻不忘五柳先生的風采。”
鳳鳴卻像是沒聽出其中的譏諷,看著獨孤順得意地道,“阿隱可真是體貼,這種小事還特意為我費心。”
獨孤順一把攬住鳳鳴,將他帶出房間,“師叔,師侄我要休息了,你快回自己房間吧。”
庭柯和南窗也趕緊跟了出來,獨孤順順手就將房門一關。
鳳鳴看著被關上的門板,氣哼哼道,“你這是嫉妒!你這個幼稚鬼!”
獨孤順在屋內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幼稚!”
第二日清晨晨光微熙的時候,青竹小築裏漸漸被一陣悠揚清澈的簫聲環繞。
入道修行一夜的獨孤順睜開了眼睛,看著窗外的晨曦灑落在這方天地,竹葉上墜落著昨晚凝結的露珠,晶瑩剔透,想象著喝進嘴裏應當也是十分清冽可口的。
這風臨竹海同巫山一樣寧靜,能讓人極快入道。
竹林幽靜涼快,不斷有穀風吹過,風吹動竹葉發出簌簌的響聲,吹來陣陣竹子的清香。巫山多霧,吹來的風帶著一絲絲潮氣,有雨水和泥土的味道。兩者雖環境不太一樣,給人的感覺卻相似,讓獨孤順驟然換了地方也沒有絲毫不適應。
獨孤順走到窗前,向琴聲傳來的方向望去,此時才卯時初,天色才微微發亮,多虧獨孤順目力好,才遠遠看見隔著湖的對麵山上一座建在崖壁上的竹亭中,一襲青衣的嵇隱靠在欄杆上吹簫。
蕭聲清亮悠長,含天地之醇和兮,吸日月之休光,鬱紛紜以獨茂兮,飛英蕤於昊蒼。聽到耳中入到心中,讓人心中愉悅又神清氣爽。
獨孤順看那亭子是孤懸在崖壁外,並無台階從山下連接,心中讚道“好輕功!”
獨孤順坐在窗台聽了一陣簫聲,原本並不準備打擾這份靜謐,但突然興之所至,便飛身躍出房間,一腳踏過湖麵上嬌豔欲滴的荷花,而後飛升向崖壁上的亭子,亭子名靈丘亭,約有五十丈高,獨孤順激發出自己近七成內力才一口氣攀上了亭子。
嵇隱看到獨孤順出現,放下玉蕭,向他問安,“早安,獨孤兄,不知昨夜睡得可好。”
獨孤順點點頭,“挺好的。你這裏和我巫山的環境差不多,也很安靜。”轉而問道,“你的傷已經好了?”
“昨日父親看出我受了內傷,便運功給我療傷,又吃了家中治療內傷的藥,今日便大好了,多謝獨孤兄掛懷。”
昨日嵇晨將嵇隱留下來便是為嵇隱療傷,嵇隱原本並不準備勞煩自己父親,隻需待在家中休養一段時日自可痊愈,但他父親說小小年紀便有內傷在身,若恢複不當,容易留下隱患,便耗費自身內力為他祛除了體內的傷勢。
獨孤順點點頭,心想難怪他能獨自飛上這崖壁上的亭子,又問道,“你剛剛吹的是什麼曲子?聽了之後感覺身體內功會自行運轉,而且運行特別順暢,像是有一股外力在引導。”
“此曲名《晨光》,確有助人修行的功效。修習有內功者,聽此曲便會在清晨身體蘇醒時助其打開經脈穴道,加快呼吸吐納,與天地交換精氣。而普通人聽此曲,亦有提神醒腦耳聰目明的功效。”
晨昏是一天的陰陽交合之時,清晨時分天地之氣由陰轉陽,黃昏時分天地之氣由陽轉陰,陰陽交變之時是習武之人最易感應天地之氣的時候,修行武道的都十分重視這兩個時段的修行,在日出之時,多會自覺起來練習內功。
從此處向山穀中望去,可看到不少習武的嵇氏族人在自己的居所呼吸吐納,修煉內功心法。而其他人為了生計,一般也是這個時辰便起來開始一日的勞作。
獨孤順道,“曾聽聞嵇氏祖先嵇中散廣習諸藝,尤擅音律,今日一聞,果然名不虛傳。我聽說江湖上有幾個門派專修樂道,以樂器為兵器,既可加快內功修行,又可亂人心神,殺人於無形。想來你嵇氏的樂道,便能達如此境界。”
“獨孤兄過獎了。”嵇隱道,“原本我們嵇氏嫡宗研修道家經典,以樂入道,精修琴道,但我們的樂道主要用於提升修行,不擅殺伐。”
獨孤順點頭,“所以你們嵇家之後便改修劍道了?”
嵇隱慨歎道,“為了在這亂世立足,安然避世,我嵇氏也不得不手持利器。”
獨孤順又問道,“典籍中記載,當年嵇中散曾作“嵇氏四弄”,其中一弄便為《長清》,嵇公子的字可是取自此曲?”
嵇隱怔愣了一下,而後點頭,“獨孤公子見聞廣博,家父確實是用此曲名為隱取的字,寄望我能有祖先那般清潔無塵之誌,超脫空明之趣吧。”
嵇隱心中有些驚訝,之前聽獨孤順道出他們嵇家身法功法與琅琊王氏“二王”相關,還隻當“蘭亭”二字易於讓人聯想,況“二王”也是名噪南北的大書法家,被世人所推崇,有此推測並不奇怪。但他們嵇氏先祖畢竟隻是南方士族中一個消失於史冊三百年的人,雖曾經略有名氣,但終歸隻是一介文人,世人多隻知他“竹林七賢”的名號,他的生平事跡,那必得是博覽群書的人不可得知。
獨孤順看著身側之人不染塵埃,臨空傲雪的君子風姿,淡然道,“我猜令尊應該隻是覺得你恰好合適罷了。”
嵇隱再次一愣,看著雙手交叉於胸前抱著劍,一臉仿若對世事漠不關心的獨孤順挺拔堅定的身影,不知為何,嘴角露出了一點笑意,這個笑容和他平時對人客氣的微笑完全不一樣,是從心裏到眼裏散發出來的笑意,雖然很淺,卻很真實。
兩人正說著,突見一抹紅色身影倏地幾下便向二人躥來,不用看也知道定然是鳳鳴了。
“你們倆天還沒亮就跑到這裏偷摸摸約會,是背著我琢磨什麼好玩的事呢?”
鳳鳴人未至聲已先從半空中傳到。
等鳳鳴在亭中站穩身形,嵇隱先向他問安,“之痕,早啊。昨晚睡得可好?”
鳳鳴笑著點頭,“睡得好睡得好,你這山穀裏可真是太舒服了,簡直是避暑勝地。早上我聽到一陣簫聲,隻覺得渾身舒服,正抱著被子準備繼續睡到日上三竿,簫聲突然就沒了,我迷迷糊糊醒了一下,察覺到師侄房裏竟沒了動靜,我便出來找你們來了。”
嵇隱抱歉道,“倒是我打斷了之痕的清夢,在這裏給你賠個不是。”
鳳鳴擺擺手,“不礙事。平時這個時候我也是要起來練功的,這不是師父不在身邊,你這裏又太舒服了,才想偷點懶。對了,你們倆在這幹嘛呢?不練功麼?”
“在說嵇氏……”
“在說嵇氏劍法呢。”
嵇逸準備說他正和獨孤順聊到嵇氏琴曲,卻被獨孤順搶先了話頭。嵇隱也沒否認,想了想鳳鳴估計對武功要比樂曲感興趣得多。
一提到武功,鳳鳴果然興致高昂,“是嗎是嗎,昨日嵇先生不是說你們嵇氏劍法和我們天星閣的劍法是同源麼,不如我們比試比試?正好當晨練了。”
嵇隱收起玉簫,拿起自己的佩劍道,“此處狹窄,不便施展,不如到穀中的湖心島去。”
“好!”鳳鳴歡快應道,但是突然又想到什麼,遲疑道,“對了,阿隱你不是還有傷在身麼?”
嵇隱道,“我的內傷昨日父親已經運功給我治好了,之痕不必多慮。”
“哈哈,那就太好了!”鳳鳴說完便當先向山穀中央的湖心島飛去。
嵇隱和獨孤順相視一眼,也跟著鳳鳴的身影而去。
三人從大片的荷花叢裏踏花而過,來到一處湖心島上,島上種滿了梨樹,可惜現在不是梨花盛開的季節,不然島上一定美不勝收。不過這座小島上開滿了一種紫色的花,也很是漂亮。
鳳鳴拔出自己的劍,“我的劍名”無憾”,我用的劍法為我天星閣的天星劍法。”
嵇隱也拔出自己的劍,“我的劍名”清影”,所用劍法為我嵇氏流雲若水劍法,請賜教。”
“就是你之前跟吳明徹對戰的劍法吧?”
“不錯。”
鳳鳴笑著道,“早就想領教了。既然隻是晨練切磋,那我們就隻比招式,不用內功。”
嵇隱點頭同意。若是比內功的話,嵇隱定是遠遠不及,而且一旦用上內功,難免刀劍無眼,見血傷人那就太不美了。
兩人開始拆起招來,獨孤順則找了棵梨樹坐下來觀戰,順便摘個梨子解渴,現在正是梨子豐收的時候,沒想到這山穀中的梨子皮薄汁多還很甜。
獨孤順曲著一條腿邊吃梨邊看鳳鳴和嵇隱兩人比試。其實昨日就見識過嵇隱的劍法了,招式確實精妙,但如果不是嵇氏家主道出,以他現在的眼界,還沒法看出流雲若水劍法和天星劍法有何相同之處。但經嵇氏家主點破之後,獨孤順才發現兩套劍法最大的相似便是招數的銜接與變化上,兩者的基礎招式並不繁複,卻同樣蘊含無窮變化。
這顯然是因為嵇隱曾祖雖拜入天星閣,但也不能將天星閣的本門絕學天星劍法傳給嵇氏族人,他是根據自己畢生所學,自創了另外一套劍法傳給自己兒子。這套劍法取了天星劍法變化多端的精髓,但一招一式都是獨創,所以確實隻能說同源,卻已然天差地別,不僅招式,其意境亦完全不一樣。
鳳鳴的天星劍法變化多,節奏快,往往一招出去,便蘊含了幾式劍法,且他生性活潑跳脫,擅於機變,天星劍法在他手上更是將其變化多段的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但嵇隱的流雲若水劍法不僅也蘊含了無數變化,更有一種抽刀斷水水更流的纏綿感,無論鳳鳴的攻勢有多快,變化有多多,被嵇隱的劍黏住後,都能見招拆招,借力打力,反而讓鳳鳴不知不覺陷入了嵇隱的節奏。而造成這番局麵的前提也得是嵇隱首先跟上了鳳鳴的節奏,之後再將鳳鳴帶入自己的節奏。數十招後終於在鳳鳴兩招銜接不暢時,嵇隱掃開鳳鳴的劍,一劍指向了鳳鳴心口。
在不使用內功的情況下,最終竟是嵇隱贏了一招。
比完之後,鳳鳴跑到嵇隱跟前嚷嚷道,“阿隱,你這套劍法好厲害啊。難怪你能在差兩個境界的情況下對戰吳明徹這個大宗師了,佩服佩服!”
原本對於劍法鳳鳴是很自信的,他師父也說他天資很高,天星劍法又特別契合他的性格,他一直苦練天星劍法,這九招二十八式不僅被他練得十分熟練,還被他琢磨出了許多新的變化。他師父都說在他這個年紀,單論劍法他是少有敵手了。哪知他碰到的第一個修劍道的同齡人便輸了,他師父該不會是哄他的吧,中原武林真是俊傑輩出。不過鳳鳴也不沮喪,棋逢對手才更能讓年輕人迸發激情。
“阿隱厲害!鳳公子也厲害!”
“少主真厲害!”
“沒想到鳳公子年紀看上去這麼小,武功竟和我們少主不相上下。”
“他們那是沒用內功,不知劍法加心法,誰更勝一籌?”
兩人打了有小半個時辰,此時嵇氏子弟都結束了內功修煉到湖心島來練習劍法,正好碰上了鳳鳴和自家少族長比試劍法,大家便都聚過來默默觀看,站在前方的正是嵇念等幾位嵇隱的堂兄弟,後麵是一幹嵇氏年輕弟子。眾人見二人比試完才出聲助威。
鳳鳴見到這麼多觀眾更是興奮起來,他對著樹上的獨孤順道,“阿順,下來!我們也比一比,你跟著兩位師兄還學了他們自創的劍法,看看誰更厲害?”
獨孤順跳下來,對著嵇隱道,“嵇隱,我先跟你打。”
鳳鳴的提議被自己師侄無視,氣惱道,“怎麼?看不起你師叔啊?”
獨孤順道,“等我跟嵇隱打完再跟你打。”
鳳鳴想了想,同意道,“行吧。你待會兒可不許耍賴。”
獨孤順亮出自己的劍,“孑立,北冥劍法。”
“還請等一下!”圍觀的人群中傳來一聲,是一名身穿碧色紗衣的女子,身材姣好,長得嬌俏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