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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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祚榮選的日子很好,雲迷霧鎖的溯城今日忽然晴了,溯城大酒店門口,抽煙的人都避開繁忙的車輛,躲在角落裏解著煙癮。
    江潛從車上下來,門口幾位在互相攀談的老板都朝他遞一眼色卻都未向前,江挽忠跟在江潛的車後,同他前後腳下了車。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走到門口的江先專程折回來,朝他的輪椅上踢了踢。
    “你這個愛看熱鬧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江挽忠搖著輪椅從他腳麵壓過去,江先立刻吃痛地喊了一聲,江潛回了頭,目光瞬時從馬路對麵殺向江先,江先嘀咕著罵了江挽忠幾句,便乖乖跑去他爹身邊了。
    這個堂會也算久不曾見麵的風雲人物之間的會麵,溯城上下盤據一方的頭門頭戶,無一缺漏,都出席了。
    江先在門口迎了一個人,小心護著叫他坐在他旁邊。
    “我來這兒合適嗎?”江先隻跟宋煥之說陪他參加個宴會,卻沒想到宴會的排場這麼大,他自覺與別人格格不入,唯恐丟了江先的臉麵。
    “有什麼不合適的,你就管吃,我跟你說,你看那兒,那個油頭粉麵的家夥,就是個賣肥皂的,還有那個,之前還賣過糖葫蘆呢。”
    宋煥之四下看著,確實有幾人比較眼熟,“你看那些跑來跑去跟各種人聊得熱絡的就是些沒見過世麵的家夥,那些坐在那不動的,才是真正厲害的,你看我爹,動了嗎,都是別人來找他攀關係。”
    江先一臉得意,他其實並不是很在意這些,隻不過想說些什麼讓宋煥之放輕鬆些。
    鑼聲一響,還在嘰嘰喳喳的人也閉了嘴,朝那台上看去。
    宋疏林壓著步子,從簾子後麵走出來,蔥白的手指捏著紙扇,澄澈的眼睛中帶著一分歡樂,台下人紛紛不動了,怕擾了悠揚的戲聲。
    席麵上有幾人張大了嘴,叫好的時候,也是他們的聲音最亮,賞的東西卻不見最多,反倒那幾位看起來不怎麼動容的,招呼了身邊的人賞了些稀罕寶貝。
    “什麼時候我也能有師兄這樣的造化。”宋煥之看著台上閃閃發光的人,眼睛亦被那人照得發亮。
    江先不感興趣的吃菜,瞧見了宋煥之的模樣,便停了筷子朝宋煥之的腰上一攬說,“羨慕什麼,我覺得全天下數你唱得最好。”
    “我不羨慕,就是替我師兄高興。”江先四下看看見沒人看向他,於是偷偷抓住宋煥之的手,在自己的手裏揉搓。
    “你快些吃,我們要趕在他們敬酒之前離開,不然之後就難脫身了。”
    宋煥之手被江先攥著,被江先一口一口喂著吃東西,江潛坐在另一張桌子上,目光掃過江挽忠盯著他們倆。
    一出《滿堂春》唱罷,宋疏林在一派掌聲喧天中下了台,緊接著,從幕簾後麵出來一威風凜凜的人物,他身著布衣卻掩蓋不住橫戈躍馬的氣勢。
    台下的人掌聲又起,“感謝大家今日前來,這是吳某給大家準備的見麵禮,區區薄禮還望大家不要見棄,大家今日吃好喝好。”
    有吳祚榮身邊的隨從在下麵分發禮品,有人打開一瞧是兩根黃魚和一塊玉,“真是個土霸王,煥之你吃好了沒?”江先擦擦嘴,抬起屁股要開溜,卻被一隻打手按了回去。
    江先抬頭一看,才發現江潛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爹!”
    “坐這,哪都不許去。”
    江先看看宋煥之,給了他一個“潛逃失敗”的眼神,沒辦法隻好安安靜靜地頂著吃飽的肚子,隨著他爹完成接下來的應酬。
    宴會已進入下半場,生意場上的人借這次機會跟平日裏說不上話的人攀進關係,於是一時間觥籌交錯,紛亂不堪。
    彼時宋疏林已下了妝,他被安排在吳祚榮的身旁,隨他一起結交飯桌上的阿貓阿狗。
    “托您的福啊,能聽宋老板一出戲,平日裏宋老板的戲可是一票難求啊。”
    吳祚榮餘光掃見站在他身邊的宋疏林,“那我還真是請對人了。”他舉著酒杯的手往宋疏林麵前擺擺,宋疏林便同他將酒一飲而光。
    與聰明人的交談總是更容易些,吳祚榮從那群魚蝦中走了一圈便分清楚哪些是將來要結交的,而哪些是要甩掉的。
    到江潛這兒時,吳祚榮停了腳步,“江老爺怎麼跟晚輩坐在了一塊,是我手下的人安排錯了嗎?”
    江潛揪著江先站起來,將酒斟滿,“誤會了,我這小子頑劣,恐在您麵前失了禮數,過來叮囑幾句。”
    吳祚榮瞅了瞅江先,哈哈笑起來,江先被他這一笑嚇得一哆嗦,“嘶,得有十多年了吧,上次見他還是個手裏的娃娃,今日相見已經能頂天立地了,不過令兄家的那小子呢,怎麼不見他。”
    江潛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但還是強撐著笑問,“我跟您原先見過麵嗎?”
    吳祚榮自己斟上酒說,“我與令兄是故交,參軍的時候,路過溯城在你家吃過幾頓飯,不過時隔多年再次聽見他消息就是他的噩耗了。”
    江潛點點頭,眉頭舒展,“既有這般淵源,往後的日子就煩請吳司令多多幫扶了。”
    吳祚榮往江先的肩上拍拍,“大男人不要把自己抹得這般油頭粉麵,多了女氣。”江先低著頭連連答是,“江家大子在哪?”
    江先朝一席中唯一坐著的那人指了指,“那兒。”
    吳祚榮看過去,見一坐在輪椅上的年輕人,並沒有隨著其他人參加進生意場,直到走近他時,江挽忠才站起來,將自己一直空著的酒杯倒滿。
    “都長這麼大了,你還認得我嗎?”
    “吳伯伯。”
    “你這腿是怎麼回事?”
    “不是腿,是我十多年前中了毒,好不容易解開,卻換了一身癆病,隻能久坐輪椅。”
    吳祚榮搖搖頭,“你有難怎麼不找人知會我一聲呢,我就是當下站在敵人的大炮底下也會回來幫你一把的啊。”
    吳祚榮話說得動容,極能讓別人感受到,看到故友血肉年紀輕輕就坐上輪椅的惋惜。
    江挽忠看他的眼神淡淡的,此刻宋疏林站在吳祚榮身後,也在江潛身邊,看著江挽忠不斷拋過來的眼神,心中一時間無法安寧。
    “聽說你也愛看戲,這位是你們溯城的名角兒宋老板,小忠你可曾聽過宋老板的戲啊。”
    “自然聽過,宋老板的戲出神入化,一頂一的好。”江挽忠看著宋疏林,宋疏林亦沒有躲開回望著他。
    “這戲唱得再好也不過是種消遣,小忠你爹是個心懷大義的男人,你可不能墜入到這些嗜好中誤了家國大業。”
    江挽忠聽他說這話難受的很,他下意識地去看宋疏林,發現他果真一臉要殺人的表情,於是扯開話題,說起吳宅的地價選址,可那吳司令竟分毫看不出兩人之間尷尬的氣氛,硬要宋疏林唱一曲《相見歡》。
    要說宋疏林的脾氣來得也真是不合時宜,平日裏萬分委屈都能吞掉的,一聽家國大義卻受不得了,“抱歉,我不會唱《相見歡》。”
    “我一個外行的都知道《相見歡》,你一介戲子不會唱《相見歡》?”
    “確實不會唱。”
    吳祚榮甩了一巴掌在宋疏林的臉上,習武之人就算沒用多大的力氣常人也難承受得住,況且宋疏林當著那麼多人的麵駁了他的麵子,他的力氣也沒有刻意控製,一掌下去,宋疏林摔在地上,堂內人頓時啞口無言。
    江先暗自嘀咕著,“一個逃兵耍的什麼威風,怎麼還打人了。”江潛聽見了咳了兩聲,朝他遞了個閉嘴的眼色。
    江挽忠沒料到宋疏林罷唱這一出,周圍的官兵聽見響聲拿著槍圍了過來,吳祚榮擺擺手叫他們退了出去,自己蹲在宋疏林麵前,捏著他的下巴把他抬起來。
    “都說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下賤的戲子,哪來的那麼大脾氣。”隨即一巴掌又要下去,卻被江挽忠用拐杖擋了回去,他用拐杖鉤住宋疏林的腰,將他纏到自己身邊。
    “隻不過是一出戲不會唱罷了,吳伯伯鐵血丹心,您這一掌下去溯城可就要少個角兒了。”
    吳祚榮也不想讓場麵變得更難看,因為一個戲子丟了司令的威風豈不可笑,也就作罷。
    宋疏林被江挽忠攬在懷裏,他幾次想站起都被江挽忠按下了,直到吳祚榮離開,他才放他起來。
    “疼不疼?”江挽忠碰了碰他紅腫的右臉。
    “沒事,謝了。”
    “你過來。”江挽忠拉著他的胳膊,去了酒水間,他找了一根白毛巾,從冰櫃裏取了些冰,包進裏麵,放在宋疏林臉上。
    “拿著,消腫了再放下來。”宋疏林接過去,看向江挽忠的時候沒有說話。
    “我不是讓魏人山告訴你,能不露麵就不要露麵嗎,你怎麼會答應給他唱堂會。”
    “我不答應也沒辦法,這事兒能由著我嗎?”
    “這人就愛附庸風雅,你不來換成別人來也是一樣的。”
    “你怎麼也在這,魏人山不是說你去處理蕭先生家的事兒了,那事兒處理的怎麼樣?”
    “都處理好了,蕭恩鳴沒事,隻是一時恐難見麵了。”
    “他們家祖祖輩輩都在救死扶傷,老天有眼定能保他性命無憂。”
    江挽忠笑笑,“你跟他才相識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替別人擔憂了,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般菩薩心腸。”
    宋疏林將毛巾拿下,臉上的紅腫已經消退了,“走吧江少爺,司令故交消失的時間太長可不好。”
    江挽忠很是意味深長的在宋疏林身上拍了拍,兩人相視一笑,一同走進門外魚龍混雜的生意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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