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獨有一屋，白色窗紙紅光大盛，又瞬間暗沉黑氣蔓延開，被金光格擋。
    貓兒害怕的朝段青靠近道：“道長，人鬼殊途，這人死了就該下地獄投胎，留戀人世的不都是惡鬼嗎？”
    段青表情焉央央的道：“她若是想再多看幾眼這美妙人間罷了，貧道去殺了他豈不是招殺孽。”
    貓兒忽然問了個古怪的問題：“像道長這般修道之人犯了罪孽有何下場？”
    段青心道這人年紀小，心思可不少，是懷疑在下沒本事呢，還是想做鬼禍害人間未雨綢繆呢？“人間做人依舊逍遙，可若是死了，會被萬鬼分蝕，那滋味可不好受，而且已經死了便沒法子再死一次。修道修仙可不能踏錯一步，一步走錯萬劫不複，唯有修魔去，死後不入地獄灰飛煙滅。這樣也不算好結果。”
    貓兒問：“道長，這做了鬼，不殺人會是自由自在的麼。”
    這回貓兒問題多了起來，他有了道長做依仗，不怕這陰氣森森的地方，反倒對附身平安的鬼好奇起來。他遠遠的看著競逐謝關上的大門，心想這人好色濫情，沒什麼值得拚命的地方，不如就讓他在今日此處結束吧。
    貓兒瞧黑氣莽撞，金光似有萎靡之勢，心慌道：“道長覺得平安身體裏的鬼魅是夢萌嗎？他會對我們出手嗎？”
    段青喜歡這男孩靠過來貓兒似的綿軟，好奇他這張俏臉能被嚇出什麼醜態：“十有八九是這個人，對不對咱們下手還真難說，誒，你可知道她屍體在哪裏，若是不先下手擒住對方死穴，讓這鬼忌憚我們，說不定你會死哦。”
    貓兒被嚇得嘴唇發抖：“道長不會丟下我吧？也許屍首是在後山山下。前洞主抱著一堆肉走那麼遠似乎不太合適。死者為大也不好看。”
    “就地掩埋是嗎？”奇了怪了，夢萌分明記得他裹了幾團肉回去。
    “莫非道長其實也是……”貓兒經驗之談每個問起夢萌的人都是為了一樣東西。
    道長心想這人還真非外表瞧著那麼單純：“你以為我是來搞所謂樹燕如花的寶藏的鑰匙？”
    貓兒心想別怪我這話得罪人，但這寶藏誰不想要？“這些年來竟哥哥確實抓到了很多來找鑰匙的掘墓人，他們現如今統統埋在自己挖的墳墓裏。”
    “貧道對錢沒興趣。”
    “那道長高風亮節。”貓兒想這人都是話說的好聽。
    “貧道好的是鬼色。這人有好女色好男色也有好狗好貓好馬。貧道啊自幼好鬼，自古有葉公好龍被嚇死的。可貧道初次見鬼便知道這輩子就跟這些非人東西打上交道了。”
    貓兒心想這人能對鬼下手說不定能叫鬼給他運財，若有那本事他說不定真看不上寶藏“這鬼平日裏是什麼樣的。是猙獰的模樣嗎，唯有咽不下去枉死之人才能化身為鬼嗎？道長見過妖怪麼？”
    “變鬼的可不止有人哦，牛鬼蛇神沒聽過嗎，不過人鬼蛇鬼牛鬼都是鬼，鬼與人不同，渾身冰涼，附身人的時候，周身的寒氣仿佛是寒冬天氣降霜，身子裏血被凍住，砍斷了頭手腳也流不出血。這萬物死後都是鬼。
    妖又不同，妖由非人活物幻化，血有黑色也有水藍色也有透明色，想變作哪個人就拔去那個人的皮囊，鑽進去，妖怪的身體像棉花一樣，皮囊哪裏癟就擠一塊去補充哪裏。一不小心壞了皮，就要找下一個，尋常人的武器頂多傷了人皮，壞不了妖怪分毫。但是妖殺妖怪卻是件簡單的事情，所以常有人哄騙妖怪殺了同類，將他們的手腳也就是鉗子骨頭等等東西做成武器來殺妖。貧道手裏頭也就一兩個這般由來的東西。
    但今天用不上，今天是對付鬼，對付鬼用不上這些東西。”
    “那魔修呢？”
    “殘殺同類的就是魔修。”夢萌就是魔修，夢萌的哥哥也有望成為魔修，但成魔之前先成球後成仁，死狀慘烈。所以不是人人都可以成為魔修。
    貓兒似乎也從未想過會有人正道不走走歪門邪道：“就是妖和鬼為了力量吃同類之後就是魔修了？”
    夢萌忍不住糾正：“人也可以，似貧道這種有所成就，但無依無靠的，那些魔修最喜歡了。而且人吃人最是方便，吃了又無人尋仇，妖怪就不一樣了，他們由口不能言的東西生出超脫的力量，一旦成人形就會團聚一塊，但凡你害了一個就惹了一群呢。”
    貓兒心想這就怪了，逍遙門主，言狐一這等非人怪物，不都是孤家寡人連個紅顏知己都沒有？
    “無依無靠？道長沒有親人嗎？”
    道長：“早些年全死了。”
    貓兒最忌諱這個，他心慌道“道長……”
    段青知道他慌什麼：“江湖人多的是孤兒，你當初殺的人裏多的是為人父母的，你這個年紀有此能耐教人好生妒忌。”
    “高手比武簽了生死狀，那不一樣。”貓兒年紀小造就如此生勢，不但招人嫉妒還招人迫害，否則他也可以做個正派人，而非屈尊九曲洞。
    段青眉頭輕佻，露出一副怪桀表情：“貧道親爹也是跟人比武死的。後爹是為了救親娘被來找親爹尋仇的人砍斷了胳膊，後來抑鬱而終。”
    貓兒問：“道長雙親是江湖人。”這可跟江湖流傳的段青全然不符。
    段青道：“貧道也是江湖人啊。隻是殺的鬼魅精怪比較多。人間事管得少罷了。”
    貓兒問：“道長也是江湖人？”
    段青道：“怎的，你害怕貧道親爹是你殺的，怕貧道是來尋仇的？”
    段青怪笑道：“他死的早，就在貧道五歲的時候，你那時候還沒生出來呢。”
    貓兒覺得這張表情豐富的臉不可能是人皮麵具，但競逐謝那張也不是人皮麵具，難不成這人世間不止一個人跟另外一個人完全相似問：“道長的仇人是誰？”
    段青捏了捏貓兒這張惴惴不安的表情，一臉被取悅的表情道：“死了。不是貧道殺的，你殺的。算起來你也算貧道恩人。”
    段青道出一個名字，一臉輕鬆：“鍾萬山。”
    貓兒雙目通紅，有感而發的情緒難以控製：“竟然是他，他也是我仇人，我爹娘因不肯把姐姐賣給他，就被他害的無家可歸，簽下欠條，姐姐無奈獻身還債，被他折辱，那是我第一次殺人。如沒發生這些……”
    “如沒發生這些鍾萬山必定死在貧道手下，競逐謝作惡多端，特別是近些日子，他運勢到頭了，不是鬼殺他，四大護法也到了該動手的時候了，貧道是為了救你而來。小恩人，你可知道夢萌葬在哪，就當是救你自己的命，告訴貧道吧。”
    “果然還是要寶藏。”貓兒哭臉轉陰鬱：“說那麼多還是不離這個女人。”
    “看來男人不分年紀總是聽不得人話，一個總覺得我做什麼都為了男人，一個死認人為財而生，這世間除了情愛財產還有很多事情很重要的。”
    “小貓兒見識淺薄，這人不為情色酒氣財寶而生，還有什麼樂趣。”
    “為真理，為光明。”
    “你這人有病？”
    貓兒此時還不知道，麵對的是怎麼樣的一個瘋子。
    夢萌是第一次告訴別人自己窺探人間之後滋生的夢想：“我要打造一個世界，妖鬼精怪人類共處的世界，他們互相知道彼此的存在，依守同一個法律規則，人不再畏懼妖怪，互不仇視，和平共存。”
    貓兒覺得此人智力恐有問題：“這可不像是個懲奸除惡的道長會說的話。”
    “是啊，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會這麼認為，覺得這人天真爛漫，還沒到長大的時候，用一股看待孩子的眼神瞧，但是馬上他們會發現這個人有點不一樣，因為他不老不死是異類，他是個妖怪，人就會分成兩種人利用裏的鏟除他的，不一定會有人愛他，因為他連父母都沒有，妖怪裏的朋友也都無法理解他熱愛人類的心腸，人類多麼美好，有多麼好看的麵孔，就是心腸黑了些醜了些鑽進妖怪就好很多了。”
    貓兒：“人也有好人呐。”
    “我不殺好人。從來都沒殺過，當然想殺我的都不算好人。”
    貓兒：“如果是你做錯了呢？”
    “我不會錯的。”
    貓兒：“如果錯了呢？”
    “誰能證明誰說的？殺了就好了。”
    貓兒滿臉憤慨，他似乎瞧見死在他手裏的同胞：“你真是個魔鬼。”
    段青忍俊不禁：“你這幅憤憤不平是怎麼回事？貧道又不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