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想把他定下來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6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那現下又為何帶我來這裏?”虞辛汜問道。
商吟看著他,皺了眉頭:“你當真不知?”
虞辛汜被他盯得又心虛了,隻好裝作沒聽到他方才說的是什麼:“應當快到了,走吧。”
他不敢去望商吟的眼睛,背過身隻留了一個背影給他……
又磨了大半個時辰,他二人才到那尾山丘。
暮春之景熙攘,綠藤鋪滿了荒野,走近了看,沒出商吟所料,他母親墓前的山茶花確實開了幾叢。
剩下的幾叢興許是沒怎麼長好,雖是葉子綠了,卻不見半點紅骨朵。
商吟撐著不怎麼利索的身子,越過虞辛汜走到了碑前——
“我帶了個人來見您,您應該還記得,前些年我提起過他。”
他手撫上墓碑,眼底看不到半點悲戚,說淡然又好像不止如此。
“伯母好。”虞辛汜從後麵繞上前來,行了祭拜之禮:
“今日來的唐突,見諒了。”
“他倒是真覺著唐突,方才在路上,還後悔沒能給您捎束花兒來。”
商吟看了虞辛汜一眼,轉頭又衝著墓碑說道。
如若不是他二人麵前當真是一座千真萬確的枯墳,瞧著商吟那不悲不喜略帶波動的眼神,虞辛汜真要覺得他方才是在跟活人談話了。
沒停片刻,他又對著墓碑說道:“我沒多少日子了,且就著還走得動,便帶他過來看看,這個人,我今兒是在您這兒定下了,您好好瞧瞧。”
虞辛汜心底猛然一陣慌亂,整個人都快要兜不住那份悸動,不知所措的緊張圍著他打轉。
他抬眼看向商吟,竟然發現對方也在看著他:“你不該在逝者麵前說胡話。”他說道。
“不是胡話,肺腑所出,沒有摻雜半分假。”商吟說。
“我除了會替你去尋那七苦樹,其他的半分給不了你。”
虞辛汜看著他的眸子,鐵了心地斂住了心下的慌亂。
“我不要你給我什麼,就連那七苦樹我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虞辛汜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領,打斷了他要說的話,接著似是十分恨鐵不成鋼的將他整個人抵在了那塊寫有他母親之名的墓碑上:
“你他娘的就不能消停些?七苦樹你不在意,命你都不稀罕,又為何還在這裏跟我談什麼一心癡情!你應該是玩兒夠了吧,非要我將不好聽的悉數掀開到麵上來,當真聽不懂人話?”
話說完,他惱地甩開了商吟,任由他摔在了一邊的地上。
虞辛汜本以為他就算不怎麼大驚失色,也會因為內心被人拆穿而感到慌亂地解釋一兩句,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大笑了起來。
笑的坦蕩無比,酣暢淋漓,半分都不覺得有什麼好失態的。
“你其實從未都不曾對我動過心意,不過是在遇上我救你之前,從未有人真正純粹地待你好,所以,我便成了唯一不一樣的那個。”
虞辛汜看了那墓碑一眼,便抬步轉了身——
“慢著。”商吟喊道。
他既然方才什麼都沒有解釋,此刻便更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你還有什麼事?”虞辛汜問。
“你不用替我去尋什麼七苦樹。”他淡淡說道。
虞辛汜從來以為,是他大義純善,看不過去商吟這麼個玉葉資神的小公子受太多苦,因著心下心疼他的緊,才會不管不顧那七苦樹所存之路的山高水險答應為他去尋。
可是今日,他忽然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他被回過頭來的商吟拒絕的沒有半分拖泥帶水,想象中的鬆了一口氣和渾身一輕根本沒有融到他心底,反而是一股沉重的失落感由頭到腳地嚴嚴實實的蓋住了他整個人,叫他抬不起頭、說不出話、動不得半分。
啞然了半晌,直到聽見耳邊的風聲灌耳,才叫他找回來自己走的神。
“這些日子,多謝招待了。”
他抱拳行了江湖人的大禮,說完便沉著眸子轉身沿著來路走了。
背影決絕,卻帶了三分猶豫,猶豫什麼他自己不太想知曉個清楚。
隻是,可惜了沒叫商吟看到……
虞辛汜走後,商吟終於咳出來了忍下半天的一口鮮血,眼前昏暗至黑,不多時便暈了過去。
直到這時,一直在暗中護著的隱衛才現身出來。
所幸人隻是一時過悲,加上昨日夜裏他苦痛交加折磨的狠,身子熬不住了才沒了意識。
溪川將人帶了回去,好生地安置在了榻上,還給他昨日夜裏咬的傷口上了藥。
他昨日裏想著時候趕得緊,又不想叫虞辛汜發現,便咬著自己小臂上的皮/肉,衣袖寬大擋了嚴嚴實實,就算是把著脈也發現不了。
倒是瞞的認真,壓根兒不把自己當個病患看待,如今惹得溪川都要心疼壞了,替他掖好了被子,又趕忙著去後院煎起藥來了,一邊忙著手裏的活,一邊還要替他家公子抱怨幾句。
你說他家公子、不僅長的跟謫仙一般,氣質溫潤而澤,待人又極好,他虞辛汜區區一個殺手樓的有什麼不滿意的,受著錦衣玉食不幹,偏鐵了心地推開他家公子的一番心意衝著那塵俗泥沼裏淌,他是不是腦子被豬油糊了?
他真是越想越氣,心下堵的過不來,差些把自個兒的手都給燙了。
不過,那害的他心神不寧的罪魁禍首此刻倒是也不怎麼舒坦快活——
虞辛汜離開之後,就去了薛琳琅的琳琅居,如上回一般,一眼就叫他瞧出了心情不怎麼好來。
硬生生是叫薛琳琅這個鐵公雞上了一桌子好酒,才將他那閉的嚴嚴實實的牙關給撬開點兒。
“我可是從未見過你如此失態的模樣,居然連五分都不曾藏住,說說,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薛琳琅上著酒問他道。
虞辛汜悶聲飲了滿滿一杯,半句話沒說,反而覺得更加不痛快了,直接奪過薛琳琅手上的酒壺就開始喝了起來,惹得薛琳琅心疼壞了。
照這個喝法,再多好酒也有喝幹的時候。
“你倒是道出個一兩句來,別不吭聲光知曉喝酒啊。”他攔了攔虞辛汜的動作。
倒也沒怎麼攔住,虞辛汜向來固執的很。
“你昨日能夠同我坦白虞家的事,說明你也已經不想再瞞著我些什麼,如今喝悶酒也定然不是因為這些,那是因為什麼?”
沒有虞辛汜的坦白提示,他隻好自個兒發揮天生的洞察能力慢慢猜著。
“前幾日,你都是白天裏來我這裏敘舊,暮色才起,便趕著要回那欠了你恩情的小公子的府上,今日,你不但不趕著時候了偏偏還是夜裏來的,你可別說是因為你今日心血來潮、所以想要與我秉燭夜談,我是不信的。”
他開著平日裏的玩笑,想叫虞辛汜心輕鬆一些,卻沒想到連半分作用都沒起,虞辛汜依舊是一口一口地飲著手上的一壺酒,眼瞅著整整一壺喝的都快差不多了。
就算再好喝,也不能這個喝法啊。
薛琳琅看了一眼桌上剩下的酒壺,頗為心疼地皺了皺沒,照這樣下去,恐怕這幾壺連前半夜都撐不過。
“哎!你倒是慢點灌啊!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啊,這是跟那位小公子置氣了。”虞辛汜聽到這心裏一動。
雖是嘴上不想承認,心裏倒是誠實的很。
“說與我聽聽,我可是從未看到過你為了一個外人如此失態。”他繼續推敲著說道。
“你倒是沒把自個兒當外人。”虞辛汜終於肯放下手中的酒壺,沒怎麼好氣地堵了他一句。
“這能一樣嘛,我二人都認識幾載了,那姓商的算哪根兒蔥啊。”
他確實應該不滿,畢竟他一直以為像虞辛汜這樣的亡命徒,一輩子也隻會交這麼一兩個知交朋友的。
“他確實算不上什麼。”虞辛汜說著又開始灌起了酒。
“我怎的覺得你很是不對勁呢?”薛琳琅如同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虞辛汜不以為意地瞥了他一眼:“打住,別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我不想聽。”
“你這人,總是什麼事兒都一個人扛著,倘若真是些不怎麼好意思說的,我又不會取笑你。”
瞧他這意思,跟知曉了前因後果似的,這語氣哪裏有個半分不會多嘴的意思?
“我這些日子暫且就先待在你這裏了。”
虞辛汜沒怎麼理會他八卦的心,直接丟了這麼一句出來。
“哎我說,你這還真是一點兒不客氣——”
“他娘的孫子!”薛琳琅前邊話還沒說完,咧臉就對上一隻穿雲箭,差點跟它尖銳的鐵器頭來個親密接觸,落得個皮開肉綻血花飛濺的下場。
好不容易躲過去,張嘴就是一句問候,將虞辛汜都給驚了一刹。
“你沒事吧?”他已然放下了手中的酒壺,連忙湊到了薛琳琅身旁察看他是否受傷。
“沒事沒事,多虧爺命大了,差一點今日就交代在這兒了,他娘的要是我知曉是哪個孫子,我非得把他的皮給扒了……”
他嘴裏念叨了許些凶殘的刑罰,仿佛自個兒真有那個本事一般。
隻是,一旁的虞辛汜卻心下一沉,麵色有些不對:“對不住了,應當是我的仇家。”
薛琳琅一腔滔滔不絕之勢戛然而止,麵色忽而凝重了起來:
“還真是那些人啊,他娘的,做人還有個底線,他們上輩子怕不是畜生輪回、這世鉚了勁兒不想幹點兒人事兒是吧!”
他罵的話有些難聽,不過方才那千鈞一發之間,是個人都會大驚失色,他這般也是應當的。
“我多在這裏也多留不得了。”虞辛汜瞧了一眼窗外,垂了首,有些說不出的落魄。
他今日還真是倒黴事接二連三,那群人鐵了心地不叫他有個落腳地方。
這麼多年他不爭不搶,哪怕拚死藏著那些舊事,也沒有半分真要追究的意思,可如今,萬事都追著他掀開過往,他苟且求個安穩,都還要被那些將壞事做盡了的渣滓逼著走投無路。
你說,這到底是誰爭著先不放下的?
所有人知曉了他虞家的往事,都要歎一句節哀可惜,他何嚐不知曉要節哀順變,可往事就是不叫他站在光底下活著,他又能怎麼樣呢!
“你說什麼胡話,方才差點兒害我沒了命,現下覺得人沒事了就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你當我這是收養司呢!”
薛琳琅半分不想聽他說些喪氣話,更不想他因為不想連累這樣的理由就將自己人推之門外,這不是跟他算親疏嘛!
“你知曉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他正說著忽而餘光瞥見一點不同尋常來:“是信。”
他順著那利箭過來的方向探去,果真在地上尋著了一張紙條。
“快展開看看!”薛琳琅催促道。
虞辛汜看了他一眼便展開了信紙,上麵寫著——“想救銀辰,一人來風月樓見。”
“是風月樓的樓主?”薛琳琅看完便問出了聲。
虞辛汜嘴上雖沒怎麼回答,手指間卻握緊了那張挑釁的信條。
“他這般來書要你過去一見,定然是在風雪樓裏設下了埋伏,想要將你置於死地。”他皺著眉頭,同虞辛汜講著這各種危險詐局。
“你說的我都知曉,隻是…銀辰他不是別人。”虞辛汜看著他的眼睛,忱摯地衝他說道。
他怕薛琳琅不信,也不想薛琳琅不信。
先前最後一次見銀辰的時候,對方便是領了命要來誅殺他,風月樓的規矩向來是死的,從來沒有令定事後酌情的說法,當日他喝住所有人都停手,斷然不可能是所有人的決定。
種種違命隻能說明一種結果——他根本就沒想過要殺虞辛汜,更從未想過真的要同他一刀兩斷。
所有的違心話和義絕之辭皆是他一人給虞辛汜更多躲逃時間的辦法。
這般恩義不忘,虞辛汜不能辜負。
“我知曉他不是別人,可現下隻有一紙書信,你根本也不能確定銀辰真的就危在旦夕了,這般明顯的下套、你必須得仔細斟酌!”
薛琳琅是真怕他一腔義膽,不管不顧地就信了這紙書信,主動趕著去自投羅網。
“確實是在給我下套,可這局我是贏不了的,他太了解我了。”
他在風蚩手下近十載,雖不是整整十年都在鎮樓的位置上坐著聽樓主直接下令,卻也是坐鎮了五六個年頭,期間為人性子、行事風格悉數叫他見了個七七八八。
就算如薛琳琅所說、今日這張紙上的內容全部都是假的,他也有十分的把握確信虞辛汜一定會去赴約。
因為虞辛汜,在過去的那些年裏,唯一在風月樓裏信過的人,就隻有銀辰這麼一個,他都知曉。
“不行,太危險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去送死,倘若你今兒非是鐵了心要去,那就從我身上踩過去!”
薛琳琅與銀辰並不怎麼相熟,隻不過先前虞辛汜同他一起出來出任務時有幸見過一兩麵、說過一兩句話。
雖然見信他也替人可惜,但比起虞辛汜的命,他覺得旁人的也沒什麼大不了。
“對不住。”他話落,便腳下一登,還沒給薛琳琅看清他身形的機會,便踩上了屋頂片瓦消失在了一片夜色之中——
“你大爺的!”
薛琳琅是真的氣不過,雖然他也明白、倘若今日別人借用的是他的名義給虞辛汜下套,虞辛汜也還是會這般不管不顧。
可到底,他現下不是事中人,縱使人命關天,他也隻能拚命地去爭取自己最希望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