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小夢兒！”李憶書催促道。
    梧夢回過神，趕忙跟上，右邊的小道，呼呼風聲自耳邊傳來，梧夢亦步亦趨，緊隨其後，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主、主上……”
    “叫我憶書。”李憶書打斷道。
    “誒？”梧夢愣住。
    “不要叫我主上，也不要叫我李大人，你怎麼叫謝輕雲就怎麼叫我。”李憶書放慢腳步，側過頭，輕輕說道，目光流轉間滲透著絲絲溫柔。
    梧夢忽而感到很不習慣，很不習慣，一個時時惡言相對的人突然之間轉了性，對你如此溫柔。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是梧夢的第一感覺。
    偷眼看李憶書，他也正看著自己，視線相撞間，梧夢一陣恍惚，她覺得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他，那段記憶仿佛在不經意間被自己丟失了。
    如今，她循著蛛絲馬跡，隔著千萬層霧，似乎看到了些什麼……
    “憶……憶……”梧夢磕磕巴巴，無比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憶書。”
    “走了！”李憶書滿意地點點頭，邁開大步。
    梧夢應了一聲，抬起頭的瞬間，餘光突然掃過李憶書的右側，臉色巨變，叫道：“不好，快離開！”
    李憶書是什麼人，他在梧夢叫出“不好”二字時已然有所反應，幾乎是在眨眼的功夫，他騰起身跳起，借助地麵的反衝力單手攀住洞頂凹凸的縫隙，也是在同一時刻，他剛剛站著的位置裂開一條巨大的口子。
    “小夢兒？”手中的燭光忽明忽暗，看不見梧夢，李憶書心下惶恐，叫道。
    “我在這！”另一側傳來梧夢的聲音，李憶書不由鬆了口氣。
    “你沒受傷吧！”
    “沒有。”梧夢的聲音似乎隔著一段距離，李憶書護著火光，等到燭火又變亮時，四周照了一圈，最後在洞壁上看到懸在半空中的梧夢。
    他掰了一塊岩石，往遠處扔，很久都沒有聽到石頭撞擊地麵的聲音。
    燭火幽幽，照的黑暗的洞穴，風聲呼嘯，讓心為之戰栗。
    如果他沒有弄錯，剛才站著的地麵，已經沉下去，底下，是萬丈深淵。
    “為什麼會這樣？”李憶書問道，幾乎沒有巨大的動靜，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地麵就這般下沉。
    “我們選錯了，”片刻後，梧夢說道，“應該是左側。”
    “那剛才……”
    “九陣圖，你誤入了死門。”
    該死！李憶書在心中吼道，他怎麼沒注意，地麵上布著九陣圖，因為沒有在意地上的機關，導致差一點都就命喪於此。
    “小夢兒，”李憶書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你會武功？”
    頃刻間能攀住石壁，除非是習武之人，換做一般人早已隨之落入深淵。
    梧夢“恩”了一聲，額角冷汗淋漓，若不是剛才自己反應夠快，這時候大概已在黃泉路上。
    曾經逃過了那麼多次死亡，倘若死在這裏，那真會是死不瞑目。
    “現在該怎麼辦？”梧夢問道。
    李憶書苦笑，怎麼辦，他也想問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李憶書漸漸感到手臂酸澀，再支持不了多久。由此可知，梧夢應當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再這麼拖下去，兩個人都會掉入這深淵之中。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李憶書咬牙，右手……快要麻木了，攀著的石縫也開始一點點斷裂。
    “憶書，你把燭台對準頂部！”梧夢的話語中帶著不可違抗的命令。
    李憶書將燭台叼在嘴中然後按照梧夢的指示，一點點挪動位置，向她所在的洞壁靠近。
    “怎麼樣，看出了什麼？”李憶書攀爬到梧夢身邊，將燭台遞給梧夢。
    梧夢仰著頭，認真地看著洞頂，黑白分明的眼眸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那樣的眼神，是在平日裏難以看到的，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由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女，變得冷靜、睿智起來，這，才是真正的她麼？
    李憶書嘴角微微翹起，眼前的梧夢，長長的睫毛覆蓋住琉璃般的眸子，耀眼得如同夜幕中最燦爛的星辰，讓人為之沉迷不已。
    無論是梧夢還是姚夢錦，這樣的女孩，即便沒有傾國傾城之貌，隻要一個微笑，一個眼神，便能蠱惑天下。
    “你在看什麼？”梧夢轉頭，正對上李憶書的雙眼，見他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臉上，“我臉上有什麼不對麼？”
    李憶書搖頭，微笑：“我在想，小夢兒真正的模樣是怎樣的，都說姚家千金美麗動人，不知是不是如傳聞所言。”
    梧夢哼了一聲，不屑道：“美麗怎樣，不美又怎樣？不過一張皮相罷了！”
    李憶書頷首，的確，再美的容顏，也敵不過逝水流年。
    “啊，找到了！”梧夢欣喜叫道。
    “什麼？”李憶書湊過腦袋。
    梧夢指著石壁和洞頂的交界處，刻著一排圖案一樣的文字。
    “又是古體字。”李憶書蹙眉，頭疼，說起自己最不在行的，一樣便是古體字。
    繁瑣的筆畫勾勒出一個個大字，猶如一幅幅圖畫，若不是用十二分心去學習記憶，根本無法入門。
    梧夢皺著眉頭，目光跟隨燭台移動，沒有回答李憶書的問題，而是努力向頂端爬去。
    “危險！”
    洞壁上凹凸不平的岩石相對脆弱，梧夢注意力都集中在頂部，自然沒有發覺腳下的異樣，一不小心腳下踏空，身子往後栽下。
    李憶書眼疾手快，單手摟住梧夢的腰，另一隻手攀著岩壁，負重兩人的重量。
    燭台也在這驚變中掉落，落入無盡的黑暗中。
    出於本能，梧夢雙手摟住李憶書的脖頸，掛在他懷中。
    李憶書苦笑：“小夢兒，這算不算投懷送抱？”
    梧夢恨恨道：“投懷個鬼，燭台沒了，現在要怎麼逃脫？”
    李憶書低頭，黑漆漆一片，看不見梧夢那張小臉，但是肯定不會是開懷的，大概，心裏正氣得拿他磨牙吧！？
    好像他所看到的小夢兒鮮有開心的時候，即便是笑，也到不了眼底，單薄的肩上，總壓著無邊無際的傷悲與哀慟，讓他也禁不住跟隨悲傷起來。
    如果真的無法逃脫，那麼兩個人一道奔赴黃泉也好，至少路上有個伴，也不會寂寞。
    李憶書輕笑，從未有過的輕鬆溢滿心底，似乎自己能就此解脫，這一生的枷鎖，雖無法掙脫，但是下了黃泉，也便是自由之人了。
    “小夢兒，你知道麼，我有一個弟弟。”他感覺到一手攀著的石壁開始鬆動脫落，忽而開口道。
    “誒？”梧夢不明所以。
    “我弟弟，是個很優秀很驕傲也很固執的孩子，從小便是如此，一旦認定了，至死都不會改變，”他自嘲笑笑，笑聲中含著說不盡的譏諷，“而我這個哥哥，似乎相當不負責呢！”
    “我看出來了！”梧夢跟著笑起來，雙手抱住李憶書的脖子，頭埋在他胸口，茶香溢滿鼻息。
    放肆、不喜被拘束，李憶書給人便是這樣一種感覺，但是，他的眼中，卻常常覆蓋住冰雪，將他人和自己隔開。
    沒有人能走入他的世界，更沒有人能走進他的心底。
    “那你弟弟呢？”等了一會兒，不見李憶書開口，梧夢問道。
    “我們分道揚鑣了，”他深深歎了口氣，“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有自己要效忠的對象，而我，也有自己必須做的事情。”
    “除掉那個人？”梧夢追問。
    “……也許吧，”他的回答有些遲疑，“其實，如今想來也不完全如此。”
    “恩？”梧夢記得，李憶書對自己說他要除掉一個人時候，滿臉堅毅，為何此刻又猶豫不定？
    “不要誤會，那個人，我非除掉不可，”李憶書忽而大笑，“隻是，那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最重要的事？”梧夢好奇。
    “活下去！”攀住的石壁最終不堪重負，哢的一聲，斷裂開來，兩個人便這麼掉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失去意識前，梧夢聽到李憶書不斷朝自己耳畔大吼：“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夢夢！”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