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夢醒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她掀開身上薄毯的那一瞬間錯以為自己回到了相府，回到那錦衣玉食的地方。
    看來有人替熟睡的自己蓋上一層薄毯，毯子摸上去薄而輕柔，由上等的細紗織成，色彩斑斕。
    她很喜歡，隻是不知道是誰的。
    卷起毯子，拍去書卷上的草屑，她往回走。
    每天這個時候，自己都要去錦繡閣飯廳服侍鳳棲桐晚飯。
    表麵上說是服侍，其實是陪他一道吃飯。
    鳳棲桐借口一個人吃飯沒胃口，硬拉著梧夢一起用膳。
    梧夢無法，隻好老老實實坐在桌邊，吃著可口的菜肴，味同嚼蠟。
    她不知道鳳棲桐有什麼目的，那雙深邃的鳳眸寫滿算計。
    這裏頭沒一個人不是背景複雜、深謀遠慮的，簡單如她，根本不該有任何交集。
    她僅僅是一個幹粗活的丫頭，許多事都由不得自己。
    剛剛跨入錦繡閣，便聽到裏頭隱約傳來的爭執聲。
    “我不管你錦繡閣規矩怎樣，快將‘菊尚香’交出來！”
    “李大人，請回，菊尚香鳳某是絕不會交給你的。”
    “你不交，我難道沒有手自己奪麼？”
    “那麼李大人請便。”
    ……
    “怎麼了？”見一旁丫頭小廝躲在草叢中，梧夢很自覺地蹲下去，融入群眾之中。
    “噓——主上和鳳閣主正在爭奪‘菊尚香’呢！”
    菊尚香？
    “什麼東西？”梧夢擺出好奇寶寶樣子。
    “一種毒藥，聽說能散發出菊花的香味，聞者在一炷香之內不服解藥，必死無疑。”一個小丫頭不耐煩地回答道，“這種毒藥隻要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
    梧夢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有點常識？
    如此想來自己該是十分十分沒有常識了。
    “他們要菊尚香做什麼用？”梧夢表現出十二分的虛心。
    小丫頭們都衝著兩大主子放光去了，沒人理會她，倒是阿黃挺熱心的，解釋道，“不是他們，而是主上要菊尚香。菊尚香本來就是錦繡閣的，除非鳳閣主開口，其他人都沒法拿到。”
    原來如此，梧夢點點頭，“主上要菊尚香做什麼用？”
    還能做什麼用？
    聽到這句話的人皆回頭，集體投以一個鄙視的眼神，“殺人唄！”
    梧夢嚇了一跳，殺人？這不是犯罪麼？
    大家見怪不怪的眼神中，梧夢顫巍巍地開口，“主、主上經常殺人麼？”
    沒想到啊，那個看起來嬉皮笑臉好不正經的人，竟然會動手殺人。
    “當然不是啦！主上那麼一個英俊瀟灑玉樹臨風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爆胎的人怎麼可能做這種有損他儀容的事情！”蹲在最前頭的一個小丫頭一口氣說完，連一個停頓都沒有。
    梧夢擦擦額頭上的虛汗，大姐，您不需要對主上頂禮膜拜到這種程度吧！？而且就那張臉，怎麼著似乎都與“英俊瀟灑玉樹臨風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爆胎”這一堆形容詞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他頂多拿菊尚香來威脅威脅別人！”另一個小丫頭又補充一句。
    “……”很好很強大，梧夢就猜到李憶書是這樣的人，喜歡做一些上不了台麵的事。
    最後，鳳棲桐實在被李憶書纏不過了，甩手往回走。
    “閣主要走了！”底下人竊竊私語，顯得異常激動，“快點！快點！”
    梧夢瞥了一眼那緋色的背影，不知道閣主離開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迅速的，小廝們鋪開一張白紙，一支沾滿墨汁的毛筆在白紙中央劃了一道橫線。
    然後，第二道橫線……
    第三道橫線……
    “你們在做什麼？”梧夢忍不住，問道。
    “下注！”劃橫線的小廝毫不猶豫地答道。
    好好的一張白紙被分成七塊，然後標上一二三四五六七，接著大家輪流在下邊填上自己的名字和下注的金額。
    “你要不要也來？”阿黃在“三”底下寫了個“黃”字，猶豫了一下，又寫上“一百文”。
    梧夢搖搖頭，自己還沒弄清楚，再說身上的錢不多，別人都是五十文一百文做賭注，自己能拿出兩文錢已經很不錯了。
    不過，看上去好像蠻有意思的！
    大家都是滿臉興奮的模樣，梧夢也蠢蠢欲動，見“一”字底下無人下注，接過毛筆，在下邊寫上“翠花，兩文”。
    一陣唏噓聲響起，梧夢但笑不語，反正自己下注的錢少，輸了便輸了罷！
    阿黃看向梧夢的眼光中帶上幾分敬佩，“翠花，沒想到你對主上這麼有信心。”
    這和信心有關係麼？
    梧夢不解。
    “‘一’字代表一天之內主上便可奪得菊尚香，‘二’則代表兩天之內，以此類推，最後一格空白則代表主上拿不到菊尚香。”
    隨著阿黃所指，梧夢看到空格一欄填滿名字。
    她頓時笑容僵硬，勉強答道，“是……是啊。”
    還好自己隻下了兩文錢，早知就填一文了！
    看守院子的王大爺小心翼翼將白紙收好，“六日後，分錢！”
    梧夢兩眼昏花，覺得口袋中的兩枚銅板正和自己揮手告別。
    下人都做鳥獸散去，風蕭蕭兮易水寒，梧夢一人躲在草中央。
    “小夢兒，給本大爺下了什麼注？”
    一個玩世不恭的聲音，梧夢用腳趾頭都能知道是誰。
    你倒是毫不在意，可憐我那來之不易的兩文錢。
    梧夢賭氣地說道，“下什麼注啊，還不是浪費錢！”
    李憶書笑嘻嘻，“怎麼會？每逢這個時候都會開盤下注，別告訴我你沒參加。”
    “參加了，破費我兩文錢！”梧夢抓了一把草，恨恨地蹂躪。
    “才兩文錢！”李憶書慘叫道，“你就這麼小氣！”
    “我還嫌多呢了！”梧夢不留情麵地說道，“別人都賭你拿不到菊尚香。”
    “你呢？”李憶書急切地問道。
    “一日之內。”
    “好！”
    聽到那個回答，梧夢仰頭，“什麼？”
    李憶書微微一笑，“我答應小夢兒，一日之內取到菊尚香，讓你大賺一筆！”
    “真的？”梧夢挑眉，有些不敢相信。
    “你就等著數錢吧！”李憶書抽身離開，留給她的是從容不迫的背影，仿佛無論何時都是如此，充滿自信。
    嘴角掛起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笑意，梧夢拍了拍手，站起。
    菊尚香麼？她很期待這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