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池澈 瞳之住人——紀念5.12汶川地震一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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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難終會過去,生活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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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瞳,在**周刊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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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縣地震了,我被派駐受災地。
也就在我收到派遣通知的兩小時後,我接到了師兄的電話,他說他要去某國做戰地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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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適合去戰地。”我調侃地告訴師兄。
“為什麼?”電話裏師兄的聲音有些模糊。
“第一,因為你長得太漂亮。我想象不出你背著相機在塵土飛揚的戰地會是什麼場景。”
“嗬嗬”一笑,師兄沒有反駁,他隻是繼續問,“第二呢?”
“第二,你見不得死人,所以到時候無論發生什麼,你一定會先跑去救人。”我答道。
“那些人有權活下去。”師兄的聲音裏透出少有的嚴肅。
雖然知道隔著電話他看不見,我還是死命點了點頭:“我知道,可就因為這樣,你更不能去!”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無所謂的輕笑,師兄並沒有直麵回答我的問題,他隻是引用了一句羅伯特·卡帕的名言:“照相機本身並不能阻止戰爭,但照相機拍出的照片可以揭露戰爭,阻止戰爭的發展——所以,瞳瞳,相機是我的武器。”
“我有預感,你會死在那裏。”我幾乎是哭喊著說出這樣的話。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短暫的沉默,然後師兄忽然問我:“瞳瞳,看過《小王子》嗎?”
我“嗯”了一聲。
聽我說看過,師兄又開始賣弄他驚人的記憶力:“‘既然我住在天上一顆星星裏,既然我在其中一顆星星裏笑,這就如同所有的星星都在衝你笑,你就擁有無數會笑的星星了!’這是小王子臨行前對飛行員說的話。”
“混蛋。”我恨恨地罵了他一句。
“瞳瞳,或許我真的來自另一顆星球。一顆很遠很遠的星球。”
“是,我早就懷疑你是‘異形’,地球人哪有可能長這麼好看。”我賭氣地說著。
毫不見怪地笑了笑,師兄隨之告訴我:“瞳瞳,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一定不是終點,而是回歸。”
這一下,輪到我沉默了。
很長時間,師兄的聲音才再從聽筒中傳了出來:“知道派往戰地記者和派往受災地的記者之間有什麼區別嗎?”
“區別太多了,我數不過來。”我誠實地回答。
“那知道兩者之間有什麼共同點嗎?”
“會死人。”
電話那頭,再次傳來師兄輕微的笑聲,然後他和我說:“瞳瞳,小心。”
拿著聽筒也咧嘴笑了笑,然後我回答道:“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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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上電話,我拿出僅有的一張與師兄的合照看了好久。
照片中的男子,黑色長發,眼角點鑽,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帶著一身無人可抵的風華,
長那麼大,他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所以有時我會覺得,他不去做明星真是太可惜了。
可更多時候,我會慶幸他做了攝影師,沒有相機,我們也不可能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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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過照片。我看到了他給我的留言。
依舊是卡帕的名言,最後卻是簽上了他自己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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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夠好,那是因為離炮火不夠近——池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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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笑,我收起電話,拿起背包,去趕雜誌社開往受災地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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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那裏,我真的很震撼,我就像其他所有女記者一樣,第一次看到規模如此巨大的死亡。用一句很沒有新意的比喻來說,眼淚像是掉了線的珠子一樣。
同來的男記者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了兩句安慰的話,便匆匆趕去采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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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工作了。”我這樣告訴自己。
於是我拿起相機,開始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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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裏的世界正正方方,方方正正。
鏡頭裏的世界隨著我雙手的顫抖一起顫抖著。
鏡頭裏的世界有些失真,可我卻不願意放下照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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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記者的戰場上,收集苦難的人太多了,而我,不願意再看那些。
把那些苦難框在鏡頭之外,我就隻能看見這片死城裏的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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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拿到食物時孩子的笑臉、找到親人時仿佛想把對方揉進自己身體裏的擁抱,軍裝的綠色和泥土的黃色混雜成的灰色,一雙手,一個眨眼,一次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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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師兄曾和我說過,如果屬相裏有烏龜,我一定是屬烏龜的。
我說:如果沒有烏龜,我一定是屬鴕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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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不管屬什麼,我隻是一遍遍告訴自己:眼中的世界都是假的,鏡頭裏的那個才更加真實。
住在膠片裏的那些人,都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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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我回到了原來的城市,開始寫我的專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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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我接到了師兄的死訊。
收到死訊後的一周,我接到了師兄的遺物……一些照片——來自戰地最前線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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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張一張看著師兄給我的照片,一遍一遍看……
然後我拿出那些我在受災地拍的照片,細細比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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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兩張孩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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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的照片上,灰色外套的女孩子,消瘦的臉龐,死寂的目光。
我的照片上,紅色上衣的女孩子,捧著剛拿到的泡麵,天真地笑著。
師兄說過:孩子的眼睛是世界上最清明的鏡子,孩子的表情是世界上最生動的語言……
於是我想:那些孩子還能笑,說明生活並沒有遺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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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兩件軍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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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的照片上,士兵肩上扛著槍。
我的照片上,軍人肩上,扛著剛從飛機上運下來的救災物資。
師兄說過:綠葉配紅花,那是鄉下人的審美觀……當綠色真的被紅色染成一片一片的時候,應該是大地哭得最慘烈的時候……
於是我想:戰地和受災地最大的區別,大概是戰地裏,我們更多的看到殺戮;而受災地裏,我們更多地看到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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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兩張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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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的照片上,人們隻是麵無表情地坐在屍體旁,屍體被放大、再放大,我甚至看得到屍體眼睛裏還沒有逝去的微光。
我的照片上,看不到屍體,隻能看到一個小孩,在一個男人懷裏哭泣,我記得那時候,男人正在對小孩說:“媽媽會在天上看著我們的。”
師兄說過:人其實都是容易麻木的,他們會哭,隻是因為他們還沒有習慣死亡。等到哪天他們不哭了,大概也隻能表示,他們離死亡更近了一步。
於是我想:大悲無淚,所以眼淚,也並不代表完完全全的悲傷;所以會哭,表示你離死亡還足夠遙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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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工作了。”我這樣告訴自己。
然後我拿出膠水,在所有師兄照片的上麵貼上了我的照片……
然後我跑到師兄墳前,準備燒掉這些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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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墓的老人看到我,突然跑進屋子,從櫃子裏找出一封信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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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封裏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片蓮池——師兄鏡頭的最愛。
照片的背麵,還有另外一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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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的眼睛不能自動過濾掉那些苦難,那麼至少,住在膠片裏的那些人,讓他們幸福就是你的責任。
瞳瞳,苦難終會過去,隻有生活還在繼續。
所以,瞳瞳,忘了我。
——池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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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燃那張張照片,看著它們一片一片成燼。我突然想起了很多。
那段在災區的日子,我哭過,笑過,感動過,也逃避過……
而那個光華般明亮,幕雨般澄澈的男子,就在我哭著、笑著、感動著、逃避著的時候,隨著這些照片一同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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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天空,我試著看看天上是否有星星,卻發現刺目的陽光紮得我淚水漣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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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錯過了便是一生的遺憾。
而我的遺憾,在於一直沒來得及告訴池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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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永遠在你身旁凝視你的笑顏。
而我此生夢想的棲息之地,不在天堂,不在另一個星球,隻是你的瞳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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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語:為什麼我要寫這樣一個番外……其實我也不知道。
唉……其實我一直希望有生之年可以遇到一個像澈澈這樣的男人,即便我隻是個花叢……好吧,我錯了……
向汶川地震遇難者致敬。默哀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