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夜回宮的時候看到床榻上憔悴的人，忍不住心頭一顫。他從沒見過她這般憔悴的樣子，那慘白的臉似乎掛著寒冬九月的白霜。此時鳳湖正睡著，自從吞了鮫人淚之後鳳湖的已然日漸好轉，但和往日比仍是憔悴不堪。鳳夜示意身邊的宮女不要發聲，他悄悄的走到床邊，手放在她的臉頰上輕輕的描摹，滿眼憐惜。
    他的每一段感情似乎都來得太快，讓他應接不暇。忽然鳳夜想起了遇到陸唯霜之前的一些事，那時候鳳湖每天都穿的很招搖，然後再拉著他招搖過市。想到這裏鳳夜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唇邊竟含著一抹笑。那一段日子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段狼狽的日子，這個女人總是能殺他個措手不及。然後他又想起了長樂，他的妹妹，她可能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戀慕的人是竟是個女子。那時候他一直都想擺脫了鳳湖，想把他嫁到桑丘，不過他一點也不可惜他失算了。也許大齊需要的，就是這樣一位皇後，而能與他並駕齊驅的，也隻能是這樣一位女子。
    鳳夜握著鳳湖的手，一直到傍晚。期間他想了很多事，有從前的往事，有未來的打算。那一場幾乎將他所有依戀燒光的大火似乎也隨著時間漸漸過去。
    “我從來都不知道該把你怎麼辦”鳳夜有些自言自語似的說“不管是在你忽然跳出來說你是我的未婚妻的時候，還是我為了唯霜打算辜負你得時候……或者我們的命才是真正該連在一起的。”
    說完鳳夜鬆開了一直握著的手，走出了鳳藻宮。
    宣政殿裏鳳夜讓人將四周的燈火點得再亮些，他拿著一幅畫在沉思。有多久沒有這樣過了？似乎從他醒了之後，種種紛至遝來的國事讓他再沒有時間去想那個畫中的女子。鳳夜垂著眸，那畫中的女子，活靈活現，巧笑倩兮，卻引得他心裏一陣鈍痛。這畫還是年前他在大院兒的時候為霜兒畫的肖像，沒想到沒過幾日竟會天人永隔。幸好這畫一直保存在他的皇子府，才免遭被毀。
    就在鳳夜沉思的時候，殿門口響起了總管太監小三子的聲音。鳳夜忙收拾了下思緒，傳他進來。
    “皇上，這都快子時了，您還不休息？”小三子試探的問了問主子的意思。
    “皇後那邊怎麼樣了，醒過來沒有？”
    “回皇上的話，皇後娘娘剛剛醒過來了，奴才就是來稟報這件事兒的。”
    “那我們過去看看。”說罷鳳夜將畫小心的卷起，重新放回到白玉盒子裏。“小三子，你將這玉盒拿到封辰宮，好好的保存。”
    聽了鳳夜的吩咐，小三子怔了一下。封辰宮是鳳夜以前的寢殿，也是他與陸唯霜成親的地方，自大半年前被燒後一直都在重建。小三子心裏隱隱知道，對於鳳夜，封辰宮不是一般的地方。他服侍鳳夜的日子並不算長，卻聽說過不少鳳夜以前的種種。手裏掂了掂有些沉重的玉盒，彎彎的拜了下去“奴才遵命。”
    鳳夜再至鳳藻宮的時候鳳湖還沒有睡著，半睜著眼睛不是很有精神。珠兒正在喂她吃一碗人參紅棗燕窩，說是給她補補氣血。鳳夜來了之後很自然的接過了碗，打發了珠兒下去。自從他們成親之後發生的事情太多，以至於像這樣安靜放鬆的時候並不很多。過去鳳夜也這樣親昵的喂過鳳湖吃東西，但是他們中間總是隔著一層東西，看不清卻不得不介意。兩個人都是再聰明不過的人，聰明得太過，又彼此錯過了最純粹的一段感情以至於想重新開始都找不到門路。
    一碗燕窩很快就見了底，兩個人卻都沒有說話。鳳夜知道，鳳湖心中是有些怨氣的。他有些慶幸，當時沒有拿鳳嘯敗退的事情借題發揮，雖然整件事情一開始就是他的一石二鳥之計。
    “朕前一段時間不在宮中，你受苦了。”鳳夜率先打破了尷尬。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一直如同一個唐璜，連在一起卻總是忽遠忽近，不得掌控。
    “臣妾沒什麼，好在孩子沒事。”昏黃的燭光遮住了鳳湖眼中一閃而過的暗淡。他們真正的孩子其實已經不在了。也許以後他們還會有屬於自己的孩子，但是這個孩子，卻終究是不在了。現在在她身體裏的是子陵，一個承襲著她與鳳夜的血脈，卻承載著子陵靈魂的孩子。
    “朕在外麵的時候一直在思索我們孩子的名字，我們今天就給他定個名兒吧。”想著這個他差點就失去了的孩子，鳳夜心裏一片愧疚。
    “臣妾已經想好了名字。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就叫鳳陵吧。”
    “既然……湖兒已經想好了名字，那就叫鳳陵吧。”
    鳳湖看出了鳳夜一瞬間的尷尬，也知道他說自己想了一路的名字不過是因為愧疚而編出的瞎話，但既然已經達成了目的，她便再無精力和鳳夜周旋。輕輕的將頭抵在了鳳夜肩上，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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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裏鳳湖產下了一個男孩兒。那天下了好多雪，整個西涼京被籠罩在了一片茫茫的素白之中。當產婆將孩子交到鳳湖手中的時候，還閉著眼孩子不知怎麼竟在唇邊勾起了一層微笑。鳳湖愛憐的摸了摸孩子頭發，輕輕在他額上印下一吻。
    “這孩子和他長得像麼？”不用抬頭鳳湖便知道說話的是她的師父慕容，也知道他問的“他”是誰。
    “他還這麼小，怎麼看得出來呢。”
    “他看起來很好，應該能像正常孩子一樣長大。”
    “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說到這兒鳳湖眼裏還是免不了一絲黯然。
    “已經失去的你便不要再多想了。切記，不要讓人給這孩子算命，他的命盤如今還不在星軌之中。”
    “這些我都懂……”
    “你這一生命格詭奇，我和霜也隻能在旁稍稍幫襯。湖兒，你要記住，你這一生將如何全看你自己的選擇，所以你一定要將眼睛擦得亮些，看清自己的本心。”
    “弟子記住了。”
    “那我便不和你再囉嗦了。一會兒便將那聚魂符戴在孩子身上吧，他現在離不了那個。”
    “嗯。”
    慕容出門的時候被興衝衝奔進來的鳳夜猛的撞了一下。今日鳳夜方出門祭祖，鳳湖便開始陣痛。當傳話太監趕到的時候儀式已經臨近結束，鳳夜無奈，隻能匆匆應付了事。鳳夜見自己撞到的是皇叔的另一半，霎時有些臉紅，也顧不得尊卑對慕容微微一笑便衝進了偏殿。
    慕容輕輕的拍了拍胸前的衣衫，眯著眼看著鳳夜的背影，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了然一笑便揮袖走出了鳳藻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