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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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好痛,全身像被火燒般的灼熱。他想睜開眼,卻發覺眼瞼如灌了鉛一般。他試了幾次,然後頹然的放棄了。四周隱隱約約傳來嘈雜的聲響,人來來走走,門開了又關,吵死了,連睡覺都不讓他安寧!討厭,意識又模糊了,身上真熱,一會兒讓母親給他洗個涼水澡……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他感覺一身輕鬆,頭不痛了,身上也不熱了,就是好象流過許多汗,渾身粘粘的,很不舒服。微微睜開眼,一絲光亮令他雙眼刺痛,他忙用手遮眼,卻發覺自己的手被一雙大手緊緊握住了,他隻能眯起眼,等眼睛適應。當他再度睜眼時,看見的是他嚴肅威嚴的父親趴在他的床邊睡著了。父親睡的極不安穩,眉頭微皺,眼窩下有疲乏的陰影,記憶中永遠光潔的下巴上長著雜亂的胡髭,高大的身軀就蜷縮在他的小床邊。父親顯然是累極了,自己剛才的動作並沒有把他吵醒。可即使睡著了,他還是緊緊抓著自己的手。他打量著父親,鼻頭酸了起來,其實父親不用親自守在這裏,交給下人就行了!
    緊閉的門被輕輕的推開,一顆可愛的小腦袋探頭探腦的伸進來,正對上他的眼,是他的侍女靈兒。對她眨眨眼,示意她不要吵醒父親,可顯然他用錯了方法,不然就是主仆的心電感應不夠靈,隻見她瞪著自己,確定沒看花眼,然後……
    “啊---”女高音頓時響起,“快來人啊,小主醒了---”
    他頭痛的皺眉,忍受著魔音穿耳,想著自己還是昏死過去算了!
    不一會,他的屋裏擠滿了人,父親、母親、二叔、二嬸、奶娘、靈兒……目光掃視了一圈,停在唯一一個不認識的人身上。那人麵貌平庸,讓人過目即忘,但父親卻對他恭敬有加。
    “周神醫,您看小犬的病……”
    “令郎的病在下無法根治,實在沒有辦法!”那姓周的不知神醫還是庸醫的,把了把自己的脈,裝模做樣的捋著他的三寸老鼠須,開口道。
    真是個壞東西,這樣嚇人!
    他在心裏恨恨的想。屋裏的一幹人在聽了那姓周的話以後,眼眶全紅了。
    “不過……”
    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壞人!
    “倒是有一個人可以治!”沒察覺躺在床上的小孩子憤怒的眼神,周神醫麵露崇敬的說,“從這裏向西行進,翻越玉山天塹,會到達幻界仙境,仙境內有專司草藥的神祗。如果他肯救,就能活!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是沒法救的!”
    什麼仙境,什麼神祗,都是騙人的!自己沒有本事醫,就推給神鬼,呸!
    再多的異議也阻止不了父母醫治自己的決心。在他又一次暈倒之後,他被家人帶上了路。路上是怎麼的辛苦他是不知道,因為他醒來時就已經到了。
    睜開眼,入目的不是自己的屋子。沒有精致的雕花,沒有華麗的擺設,連自己睡的床也是最簡易的木床,隻能用寒酸來形容。這裏是哪裏?
    “你醒了?”
    銀鈴般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他看見了一個妖精似的小女孩。小女孩看見他醒來好象很高興,精致的小臉滿是笑意,紅撲撲的臉頰更顯可愛。
    沒來由的,他一見她就很討厭,看見她紅潤的臉就會記起自己的蒼白,她的健康隻會突顯自己的病態,討厭,真是討厭!
    小女孩顯然沒有發覺他惡意的瞪視,興致勃勃的找他聊天。
    “你叫諾曼提斯,是嗎?你好,我叫……”
    “吵死了,你好煩啊!”他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滿眼厭惡,看到她吃驚的小臉,,幹脆背過身去,眼不見為淨。
    “啊!”小女孩從沒有被這樣對待過,很驚訝,看他背過身,以為他困了,輕手輕腳的走出去,還記得把門給帶上了。
    之後,她又來看過他幾次,都被他惡狠狠的趕走了。然後,有好一陣子沒有再看見她了。他以為她大小姐膩了,找別人玩去了,也樂得清淨。又過了好一陣子,他才聽說她生病了,差點死掉。
    *
    躡手躡腳的走進一棟獨立的小院,環顧四周---沒有人!直直往當中一間屋子走去,輕輕推開一條縫,雙眼流了一圈---恩,也沒人!早幾天他就打探好時間和地形了,現在正是沒有人的時候,不過還是小心一點,被當賊抓可不好。推門進去,然後輕輕把門關上,他這才籲了口氣。可惡,身上都出汗了,要不是心裏有些愧疚,他才不管她的死活呢!
    進了門,膽子就大了,他挺直了腰板,背著手,四周打量起來。和自己住的地方差不多,隻是更精致一些,不能用寒酸來形容了,那就簡單質樸吧!屋子裏真的很……簡單,他看了一圈就沒興致了,於是搬個凳子坐在她的床邊。
    她就安靜的睡在這兒,美麗的灰色眸子緊閉,臉上紅暈被蒼白所取代。他心中一動,伸出手探向她的鼻子---有呼吸---他舒了口氣。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這麼在意,就當作她的父親替自己治病,自己關心一下他女兒吧,他告訴自己。她父親還真是厲害,他的病是胎裏帶的,不知看了多少神醫,都說他沒救了,活不過十歲。自己也是昏睡的時間比清醒的多。前兩天看見自己在鏡子中紅潤的臉,簡直不敢相信。看來那個什麼庸醫的說的還真沒錯。隻是---
    他疑惑的看著躺在床上的美麗身影---她都昏了七天了,怎麼就沒見好?
    “咳---咳---”
    床上的人兒有了動靜,他興奮的探身過去,想讓她第一眼就看到自己。忽然又想到自己每次醒來嗓子又幹又澀,急忙從桌上倒水過來。杯中琥珀色的液體散發陣陣清香,他知道這是她父親特意調配的藥汁。鼻頭微酸---她的病到底有多重啊,連平時喝的水都是藥!
    她看到他很高興,順從的讓他扶起來,喝下杯中的藥汁。是他的錯覺嗎,她的眸色好象有些淡了!她清了清嗓子,開心的和他說話,嗓音有些沙啞。
    “你來看我的嗎?”
    看著她虛弱的微笑,他突然覺得她沙啞的聲音很動聽。
    “你怎麼會生病的?”他問。
    她偏著頭,眨巴眨巴眼,模樣天真又動人。
    “我出生就有病,每年到生日的時候就會昏迷,治也治不好。”她笑,笑容中帶著淡淡的憂傷。
    “我也是生來帶病啊,不就治好了嗎!”他不想看見她的憂傷,他覺得還是初見時紅潤的臉龐、明亮的笑顏更適合她!
    “我們不一樣!”她說。
    “哪裏不一樣?”他問。
    “我是精靈,你是人!”她指出顯而易見的事實。
    “……”好吧,這點是不一樣。
    “我不是病,是詛咒!是天後梅莎芬的詛咒!”沉默了一下,她幽幽的說。
    “天後?梅莎芬?”他沒聽過。
    “你認為我們所處的世界有哪些生物?”她突然轉開話題。
    “生物?那可多了---有人、花、鳥、魚、蟲、獅子、老虎,對了,現在我知道了,還有精靈!還有狼……”他努力的把他所知道的數出來,他可也是有文化的,不能被看扁了。
    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她笑了:“傻瓜!”然後,她告訴他關於這個世界……
    他以為所有人類的地方就代表了世界。他第一次聽說天地間有五界:位於休伊斯神殿的是由天帝奧利斯統領的天界;他現在所在的玉水淵是由幻女神掌管的幻界;魔界之王被稱為大魔神,他們在龍雲澗;還有所有人類都處於人界;最後是最陰森恐怖的鬼域,是人類死後靈魂轉生的地方,由鬼王管轄。
    她還告訴他,他們都是母神的孩子。母神伊蕾蒂亞創造了世界,創造了所有的生物,然後融於大地,而父神則守護著著一切。
    她告訴他關於父母的愛戀,以及天後詛咒的由來。
    他像聽故事一般,著迷的聽著他所不知道的一切。時間就在不經意間流逝,當陽光散去,暮色降臨時,他才發覺他在這裏待了一整天。估計著大人們都該回來了,他惶惶的站起身,慌張的說:
    “我該走了,你也要休息了!”
    她美麗的眼流露出依依不舍,輕聲問道:“你明天還會來嗎?”語氣中帶著一絲乞求。
    他心裏猶豫著,想著被人發現了不好,可又不忍看到她失望的樣子。終於屈服於想見她的欲望,他點點頭。在看見她露出喜悅的笑容時,他知道自己做對了。
    走到門口,突然憶起了什麼,他轉身看著她,開口道:
    “我叫諾曼提斯!”
    然後一挑眉,等待她的回答。
    “恩!我叫蝶兒瀑!”她開心的笑容進駐了他的生命。
    *
    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它會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一個人。自從那天去看過她以後,他每天都能見到她明亮的笑顏。本來這也沒什麼,他也沒覺著有什麼問題。可今天她不見了,他一直沒看到她。她的房間、草藥間、廚房、煉丹室---他就像無頭蒼蠅一般,把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個遍。
    沒有!
    心中隱隱升起擔憂的情緒---她會不會在哪裏又昏倒了?這個想法很快占領了他的全部思緒。腳步未曾停下過,他不停的穿梭於各個院落,逢人就問有沒有見過她,沒空去理會大人們別有深意的笑容。當他把整個屋舍來回轉了好幾遍之後,才記起自己遺漏了一個地方---
    美麗的山穀,花兒盛放,藍蝶起舞,這裏蝶兒瀑出生的地方。花海深處,一抹美麗孤單的身影蜷縮著,傷心的哭泣。他在看見她的一瞬深深的舒了口氣,渾身像是要虛脫了一般。
    她在傷心?為什麼?
    整個玉水淵,人人都把她捧在手心裏,沒人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她會為了什麼而傷心呢?
    拖著疲憊的身體,他緩步走到她的身邊,蹲下身輕問:“怎麼了?”沒發覺自己的語氣中滿是小心翼翼的寵溺。
    “對不起,對不起!”聽見他的聲音,她明顯身形一震,卻沒有抬頭,隻是低喊著,伴隨著破碎的哽咽,淚流的更急了。
    “對不起?你又打破了我的花瓶?還是你把我的衣服‘補’破了?……恩,或者是你想幫我熬藥,卻把藥拿錯了,熬的藥會讓我大瀉三天?……”他細數著她的糗事,裝作很苦惱的樣子。
    “不是啦!”她羞憤的大叫,忘了哭泣,雙眼睜得圓圓的瞪他,兩頰氣鼓的樣子真的好可愛。
    “那你為什麼哭?”伸出手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痕,他輕問。看見她哭泣,他會好心痛。隻要她一直開心,他可以為她做任何事,隻要能看到她開心的笑魘。
    因他手碰觸而羞紅的臉頓時變得蒼白,明亮的眼中布滿了水氣,隨時可能落下。紅唇顫抖著,最終隻是一句“對不起”!
    “到底怎麼了?說話啊!你這樣我會很擔心的,知不知道?”他捧著她的臉,深深的凝視著她的雙眸,不讓她逃避,也毫不遮掩自己眼中滿滿的擔憂與寵溺,還有心底深處的絲絲情意。
    “你的家人來接你了,可---可父親把他們趕走了,他騙他們你的病還沒好……是因為我,父親要拿你試藥……對不起……不要怪我父親,都是---都是因為我……”她斷續的陳述,心裏覺得好抱歉。淚因為承受不住而滑落,她閉上眼,怕看見他眼中的厭惡。父親這樣做是不對的,她知道,可她不能責備一心為了她的父親。
    輕柔的吻落在她的臉上,那樣的小心翼翼,吻幹了她的淚。她因為驚訝而張開眼,望進他的眼眸深出,那裏沒有厭惡,隻有一徑的溫柔。他輕擁著她安慰著:
    “傻瓜,我怎麼會怪你呢?隻要你能快快的好起來,就算拿我試藥我也願意啊!乖,別哭了!”
    一直懸著的心放下了,他吐出心中的鬱氣---原來是為了這種事,這個小傻瓜!看著她像小兔子一樣的雙眼,他心底感覺到了甜蜜,她的淚,是為他而流的!忍不住收緊雙臂,想把懷中的人兒揉進身體裏去。無論如何,他都會守護住她,他已經不能放開她了。
    她感覺自己的臉要燒著了!被他這樣擁抱著,感覺著他的溫柔與嗬護,很---幸福!從不知道自己這麼害怕被他討厭,她……喜歡上他了?這個認知令她很無措,隻能把臉埋在他的懷中,不知該羞,還是該惱。
    “你會好起來的!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胸膛的震動混合著猛烈的心跳,他誓言般堅定的話語傳進她的耳朵。
    他的懷抱好溫暖!
    她好幸福!
    *
    望著眼前巍峨高聳的玉山,他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
    三年了,他有三年沒有見到她了!
    由於母親思念成疾,三年前父親派人急招他回去。母親依舊沒有熬過那年冬天,看到他宿疾已好,母親是含著欣慰的笑容離去的。他悔恨自己沒有在母親生前承歡膝下,好好孝順她,隻能為她守孝三年。這三年,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她”。
    “你們都回去吧!”他冷聲吩咐著身後的侍衛。幻界是不喜外人打擾的,,他不能破壞了他們的規矩。
    “可是,小主,王命令我們……”
    “回去!”他不耐煩的打斷侍衛的話。侍衛們察覺了他的怒氣,不敢再多嘴,躬身行禮後離去。
    他就要見到她了!
    從心底泛出喜悅以及一絲不確定---當初答應她半年之內回來,可過了三年了,她還好嗎?會想他嗎?或者在生他的氣?
    呼吸急促起來,心中閃過不安---如果她不理他怎麼辦?她討厭他怎麼辦?
    胸口處灼熱起來,他伸手入懷,取出了一枚蝶形玉佩。她曾說過,幻族的人出生後,其精魄會凝結成玉,這玉有同於他們的生命。他手中的就是她的本命玉。她贈予他,是讓他勿忘她,而這玉也可以讓他不用翻越玉山,直接打開幻界的結界。
    栩栩如生的藍蝴蝶,在他手心裏發出溫暖的藍色光暈,光暈聚集成束,射向玉山。在光束的照射下,那麼大的一座山就這麼平空消失了!他不置信的眨眨眼---真的消失了!一片薄霧籠罩在麵前,他知道,走過去就是有她的地方。平複一下自己激動的情緒,深吸口氣,他走入薄霧中。
    在他的身形消失在霧中後,玉山又重新矗立在那裏,守護著幻界。
    如同三年前一樣,他輕易的在那片山穀裏找到了她。他應該上前緊緊擁住她,訴說他的思念,可他隻能遠遠的看著她。
    她長大了,更美了!不再是小孩子那樣蹦蹦跳跳,而是像少女一樣美麗優雅。她就站在那兒,舉手投足間風情無限。
    隻是,他的身旁多了一個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那男子極愛她,溫柔的寵溺著她。英俊偉岸的男子和美麗優雅的女子,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的畫麵是那麼的和諧。那她呢?也愛上那男子了嗎?心中一陣揪緊,他迫切的想知道她的想法,卻又怕聽到肯定的答案。
    他錯過了嗎?
    那男子不知說了什麼,惹得她歡笑。看見她的笑容,男子的眼光更加溫柔了。心中一痛,他應該離開的,可他不舍把目光轉開,就這麼癡癡的看著她。
    “賀森迪加哥哥,你該回去了!”她溫柔的說著,用她甜美的聲音呼喚著男子的名字。男子點點頭,深情的看了她一眼,才戀戀不舍的離去。
    男子走了,隻剩下她一個人了,他卻膽怯了。她似乎在思考什麼,在等待什麼。他屏住呼吸,怕自己驚擾到她。半晌,她忽然發出一聲幽幽的歎息:
    “諾曼提斯,你不出來嗎?”如水的眼眸看向他隱身的地方。當他用她的玉佩打開幻界結界時,她就知道他來了---雖然晚了,但他仍是來了。
    “你---還好嗎?”他走出來,訕訕的問。
    美麗的眼眸一直盯著他,他也長大了,瘦弱的身體變得結實了,英俊的臉孔褪去了稚氣,更加成熟了。他就站在那裏,尷尬的看著她,不是幻覺,而是真真切切的在那裏---
    下一秒,她投入他的懷中。隻有感覺到他的體溫,她才能相信他是真的回來了,是真的回到她的身邊了!
    “我……”他張口想說什麼,卻被她打斷了。
    “沒關係,回來就好!我好想你……”
    他的心定了---
    *
    “等你十六歲,我會在這片花海中娶你!我要你做我的妻!”
    他是這麼承諾的。
    真的很期待能和他一起走完一輩子的時間,可是……
    “小蝴蝶,你怎麼了,不舒服?”
    賀森迪加正陪著她在散步,看到她神情微變,他緊張的問。她太體貼人了,即使不舒服,也隻會默默忍受。他就是喜歡她,喜歡她的善良、溫柔、體貼以及那羸弱的美麗。從初次見麵,他就被她吸引,他永遠也忘不了那種心靈上的震撼,遠勝過感官上的認識。隻有她,蠱惑了他的心,讓他沉醉至今。放柔了眼神,心中滿是對她的溫柔與愛憐---等她長大,等她十六歲,他就要娶她,讓她做他的王後!
    “沒有,我沒事!”她羞紅了臉,讓蒼白的麗顏上染上一層紅霞。好羞人呐,竟然想他想的出神了。
    “小蝴蝶,你的眼睛……”賀森迪加吞吐著。他很好奇,想問,又不知該不該問。
    “我也不知道。聽我母親說,我剛出生時,瞳孔是灰色的,以後越長大,顏色越淡,然後就像現在這樣了。”
    隱瞞下最重要的部分。她不能告訴疼愛她的賀森迪加哥哥,她的眼睛是他母親詛咒的結果。瞳孔的顏色越淡,她的身體就越差。最近,她似乎開始明了命運的含義,也認命了。她無力阻止父母親為了她的詛咒而耗盡心神尋求解救之法,卻也不願再讓別人為她擔心了。如果她注定活不過十六歲,就讓她開開心心過完十六歲前的每一天。隻是,心中不期然浮現一抹身影---放不下她所愛的他啊!縱使再不情願,也終究要傷了他的心!
    一陣氣血上湧,她不停的咳著,痛苦的彎下腰,喉嚨處滿是血腥味。強忍著即將湧出的血,不理會賀森迪加錯愕的表情,她轉身往回跑。去哪裏呢?不可以讓父母擔心的,她該去哪裏呢?身後的腳步聲漸進,是賀森迪加哥哥追來了麼?不,不能讓他追來!猛然間一轉彎,她拐入一條隱秘的小道,身形隱入花草叢中,也毫無預警的撞入一具溫暖的懷抱。淚意刹時湧上來,那是她魂縈夢牽的人哪!沒有做聲,任由淚珠掛滿臉頰,沒注意外麵由遠及近又轉遠的腳步聲。此刻,她隻想沉溺在他的懷抱中,多一分,多一秒也好!
    “怎麼又哭了!”低沉的男聲顯出無奈與不舍,一手輕抬起她的臉,一手溫柔的拭去她的淚。
    “我,很想你!”她輕語。思念最是折磨人。抬起眼直視他的臉,雖然心板上已把他英俊的容顏牢牢的鐫刻下來,她仍是害怕遺漏了一分一毫。
    他緊緊的擁住她,仿佛要把她揉進身體裏。他的小蝴蝶嗬,他的摯愛,才數月不見,他想得心都痛了。
    “你為什麼會來?”血氣仍在翻湧,她必須用說話來分神。
    “不止是我,連我父王也來了!”他神秘的眨眨眼,又道,“他是來提親的!我的小蝴蝶,嫁給我好嗎,做我的妻子?”他定定的看著她,臉上滿是深情與幸福。
    “可是,可是我活不過……”她有些語無倫次了,是開心,也有濃濃的不安。
    “噓!”掩住她的口,他打斷她未說完的話,“如果那是命的話,讓我們一起抗掙到底!我是不會認輸的!現在,你隻要告訴我,你愛我嗎?願意嫁給我嗎?”她是那麼的嬌弱,卻要背負那惡毒的詛咒!如果他可以為她分擔,隻要她能幸福,他寧可舍棄一切,包括---他的命!
    “我願意,我願意!我怎能不愛你!”她又哭又笑。雖然,她還有一個月就滿十六歲了,雖然也許她隻剩下一個月的生命,但……她真的好愛好愛他啊!
    “聽我說,小蝴蝶,無論如何,為了我,你要把身體養的白白胖胖的。一個月以後,我會在你最愛的那片花海中對神起誓:我愛你,至死不渝!”他溫柔的低語。半合的眼瞼,擋住了所有的不安,強勁的雙臂牢牢的鎖住她嬌弱的身軀,那是對命運的宣告---他決不認輸!
    以吻為箴,他們許下了今生的約定!
    *
    潔白的禮服上有著點點血跡。如果可以,她不會在這美麗的衣服上留下刺目的汙漬。可是她已經無法控製住自己了。無力的躺在床上,血順著唇角滑落,好象那隻是她體內多餘的水分,無關緊要。好奇怪,一向愛哭的她在這一刻卻不會想要哭泣。搖曳不定的燭火映著屋中每個人哀傷的表情,她覺得視線模糊了,竟然看不清他們此刻的樣子。再有一個時辰就是她的生辰了,當第一道晨曦照亮這裏的時候---她是沐浴著光明出生的---而現在,當光明到達這裏時,也將是她生命的終結。
    母親低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眉頭微皺,四下搜尋母親的位置,她想安慰母親,自己並不害怕,請她不要傷心,可四周一片白茫茫的,她透明的瞳孔已經沒有焦距,她看不見了,隻能頹然的放棄。
    此刻,她的感覺異常敏銳,她甚至可以感覺出生命力從她體內的流逝。她努力想集中精神,再一會兒,他就來了,她想見他最後一麵,想撫平他的悲傷,想告訴他,她真的好愛他。
    呼吸越來越不平穩,渙散的精神也越來越難掌控。再一會兒,隻要再一會兒……
    終於還是不行嗎?她等不到他了嗎?揚起一抹絕美的笑---至少,至少讓他看到她笑著離去,沒有遺憾,不曾後悔,這樣他也會安心吧!
    笑著呼出最後一口氣,她安靜的閉上雙眼,沒讓眼角的淚滑落。
    “不!不要!”狂亂的低吼從屋外傳入。跌跌撞撞的身影一路衝到床前,在看清床上懂得人兒後頓住。他伸出顫抖的手撫上她漸冷的容顏---她還是走了,他連最後一麵都沒有見著。可為什麼,她還可以笑,她真的沒有遺憾了麼?那麼他呢,她也不留戀了嗎?
    床上的人影逐漸散去,他想抓也抓不住。形神俱滅,著便是她最後的歸宿了麼?不可以,他不允許!她才十六歲,她還沒有見過世間的美好,怎麼可以就這麼消失掉!握緊手中失去光華的玉佩,他的眼眸中閃過決絕
    ---如果著是命運,那麼他要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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