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盾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們放棄了對魔法特訓班的搜尋，即刻趕回暮城。
    一到黑堡，我慎重地向長老提出我要把身體還給伯爵，卻遭到了他們的極力反對。
    “大人，伯爵的靈魂回歸本體是天經地義，但你必須清楚一點，你要換來的是傑米的身體，並不是你的本體，如果你的靈魂與新的身體不相契合，你會死掉。伯爵的靈魂可以與傑米相容，並不代表你也一樣。在一萬人中，找到契合自己的他人身體的幾率不到萬分之一，我們不會同意你這麼做！”噠穆長老如是說。
    難怪！我愣了一下，唐盾之前所說的話果然不是在嚇唬我。
    長老們不幫忙，憑我自己可沒法完成交換。我忍不住轉向夜邏，卻見他輕扯嘴角，將美目眯成了一條縫：“打消這個念頭吧，晨晨。王也不會允許你冒這個險的。如果你恣意妄為，我會先阻止你。”
    他的聲音含笑，話語中卻透著無形的壓迫感。
    我垂下眼簾盯著地板。好吧，我確實沒打算自殺，現在也隻能暫時放棄那種想法了。
    我將瑞伊抱回他床上的時候他還沒醒，但長老們說他是因為啟動終極禁咒損了元氣，多休息半日就沒事了，我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在瑞伊床頭獨坐沒多久，便見一個人推開房門衝了進來，是伯爵的靈魂剛回歸到身體、麵色灰白的傑米。
    “瑞伊！！瑞伊你怎麼樣了？！”
    少年看也不看我，徑直撲向躺在床上的人。我迅速起身站到一旁，隻見他癡癡盯了一會，便將頭埋在瑞伊胸前。
    “瑞伊……別嚇我，快醒醒啊……”傑米低聲呼喚著，沒過多久又大力搖晃著瑞伊的身體，“嗨，起來啊，瑞伊！……你又想遠遠躲開我嗎？我不該跟你吵架，我錯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不逼你了……”
    怎麼，瑞伊在昨晚見到我之前，跟傑米吵過一架嗎？估計吵得挺凶，難怪瑞伊那麼晚還沒睡著……
    傑米略帶嘶啞的話語猶如夢囈：“瑞伊，醒醒吧……你不是說過去的回憶雖然痛苦，但也有快樂，你永遠不會忘記的嗎？……或者，隻要你願意，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啊……好了瑞伊，從現在起我都聽你的，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不想看見我的時候我也會閃得遠遠的，隻求你別離開我……瑞伊，起來吧，好嗎？我有太多太多的話要跟你說……起來，起來啊啊！！”
    說到最後傑米已是淚流滿麵，瘦弱的肩膀無助地抽動著，手上的動作卻仍舊未停。
    當我再也看不下去，決定告訴他瑞伊隻是暫時昏睡過去之時。
    “你再這樣搖，我可真的要散架了……”床上的人發出了一聲無奈的歎息。
    “瑞伊，上帝啊！！”傑米像孩子一樣驚喜地笑出聲來，一把將瑞伊緊緊摟在懷中。
    我轉過身，悄然退出房間，關上了房門。
    沿著長廊慢慢往回走，我一邊想著從來到這個世界直至今天所發生的事，想了很久很久。
    最終，我停下了腳步，仰望側麵牆上先知團團長的畫像。默罕默德團長深邃的眼眸正定定地望著前方。
    我長出了一口氣。假設瑞伊還看不透我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我卻已看得很清楚。論起對瑞伊的愛，那種純粹的、狂熱的、執著的、甚至不顧一切的愛，或許無人比得上伯爵。
    從一開始，瑞伊愛的也是伯爵，即使愛恨摻雜，卻是刻骨銘心，這個事實同樣無法辯駁。
    記得很早以前看到伯爵保險櫃裏的東西時，我曾經感歎過伯爵毀滅性的愛，是否同樣會具有涅槃重生的力量。現在，答案已經有了。
    與其三個人繼續糾纏下去，互相折磨，尤其是讓瑞伊痛苦不堪，不如我就此放手。把瑞伊還給伯爵，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至少……他們兩個會獲得幸福吧。瑞伊和傑米都是人類，傑米會陪著他共渡人生每一個時段，他們可以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睡人類的床，一起慢慢老去……這些都是身為血族的我無法給予瑞伊的啊。
    迅速抬手擦掉滲出眼角的濕意，我咧嘴笑了一下。
    是時候了斷了，趁我的勇氣還沒有消失之前。
    衝回房間迅速寫好了給瑞伊的一封信，沒有理會羅賓的唧唧歪歪，我奔出門去找夜邏，他說過，下午會待在黑堡處理點事務。
    果然，我在前廳找到了正在與基爾交談的夜邏。
    “晨晨，有事嗎？”見我神色不對，他跟著我走到側廳。
    “我打算離開暮城了。”我衝口而出，“夜邏，我想找個地方好好鍛煉下自己，有什麼提議嗎？”
    “在這裏你同樣可以得到鍛煉的機會，為什麼要離開？”夜邏眉頭微蹙。
    “那不一樣。在這裏一遇到問題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依賴你，依賴佩文蒂斯。這樣永遠無法獲得真正的成長。我覺得，這一陣子我都變得不像自己了，不論在哪個方麵……總之，感覺很不好。我必須靠自己的力量，去做一些事情了，我必須找到未來的目標，不想渾渾噩噩地渡過永生。”這些話說出來，驟然覺得心裏痛快了很多。
    夜邏考慮了一會：“好吧，你真想磨煉自己，我就任命你為血族聯盟在堪狄爾城的特別督察官。堪狄爾位於界山之外，是暮城和人類國度的邊界城鎮，治安狀況一向相當混亂。怎麼樣，有興趣去接受挑戰嗎？”
    “那就這麼定了！”我的感覺卻像鬆了口氣，“我馬上啟程。”
    “還有……這封信，請幫我轉交瑞伊。”轉身之前，我想到了衣袋裏裝著的那兩頁薄薄的紙，“他看了就會明白。”
    “嗯。”夜邏接過信函，瞧著我若有所思地一笑，“有什麼話，需要我轉告王的嗎？”
    我沉默了一會。有什麼話要跟佩文蒂斯說的嗎……
    “沒啥要說的，就這樣吧。”我咧了咧嘴。
    “好，我派人送你去堪狄爾。”
    事實卻是，對於佩文蒂斯我似乎有太多話悶在胸口，以致於不知道該說哪句好。
    馬蹄聲嗒嗒敲擊著地麵，這一次我乘坐的隻是普通的馬車，隻不過趕車的還是上次駕馭巴薩裏的那位狼人。今天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魁魁。
    離開黑堡已經很遠了，我忍不住回頭眺望。
    羅賓也從我的衣袋裏探出頭來，戀戀不舍地向外張望著：“主人，我們就這樣走了嗎？”
    “嗯。”我揉了揉它的小腦袋，“怎麼，想阿力了嗎？放心，你以後還會有機會回到暮城，見到它的。”
    羅賓垂著腦袋悶悶地不說話，突然又抬起頭來神情認真地盯著我：“主人，羅賓覺得，我們總有一天會回到這裏的！”
    總有一天嗎？或許吧……
    我沒有作聲，隻是望著離我越來越遠、高高矗立於懸崖之上的巍峨黑堡。被重重霧靄包裹著，它利刃型的外觀愈發看不真切。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希望到時候我的心境也和現在完全不同了。
    蒼茫的天空中，似乎快速掠過來一道熟悉的黑影，狀如黑色的大鳥。
    我的胸口一抽，佩文蒂斯？！
    用力眨了眨眼睛，再定睛一看——原來隻是錯覺。除了灰蒙蒙的雲海，什麼都沒有。
    自嘲地一笑，我靠在車廂壁上，閉上了眼睛。
    今天，算是我跟過去徹底告別的日子，將一切陰霾和糾結封鎖在記憶中。
    等著瞧吧！
    永生的路還很漫長，從明天開始，我將真正作為自己，作為信心滿滿、充滿鬥誌的夏晨而活！
    (第二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