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當仆人是伯爵的意願，我隻是沒有阻止。該麵對的，你遲早必須學會麵對，小晨。”
    他的話突然令我冷靜下來。
    學會麵對嗎？或許他說的沒錯。事實已經擺在那裏，誰也無法改變，不管瑞伊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我都應該……支持瑞伊。
    而且，我有什麼理由指責佩文蒂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自己，是我隱瞞瑞伊在先啊。如果早一點對瑞伊坦誠相告，或許，或許就不會到今天這麼棘手尷尬的地步了。
    想通了這一點，我突然覺得沮喪萬分，垂下腦袋什麼也說不出。
    忍不住抱著自己的肩頭，無助、寂寞的感覺再度漫上胸口，將我包圍。
    下一秒鍾，我卻被圈入一個堅實的懷抱，他胸前的金屬扣印入了我的臉頰。
    “記住，你並不是孤獨一人，小晨。”
    頭頂上傳來他磁性不失溫柔的嗓音，震顫著我的耳膜。
    情不自禁環住他的腰，將頭在他的懷中埋得更深。隔著薄薄的襯衫，我能感覺到他強健有力的胸膛。眷戀地聞著他優雅迷人的味道，濕意漸漸漫過我的眼眶。
    “佩文蒂斯……你真的願意等著我成長，直到有資格和你並肩而立的那一天嗎？”閉緊了眼眸，我的喉中逸出的聲音悶悶地，“現在的我隻能仰視你，覺得你離我，好遠好遠……這種感覺，令我很不安……”
    佩文蒂斯抱緊了我，靜靜地聆聽著。
    我的嘴就像不受控製一般，不斷說出連我自己都感到吃驚的話語：“……我不知道，你是為什麼選擇了我，僅僅是因為預言，因為責任嗎？……來到這個世界，我第一次覺得好累，好累……我不明白自己現在活著是為了什麼？有什麼值得我去奮鬥、去努力的嗎？一到你的麵前，我就像個吃了火藥的小公雞，衝動又暴躁，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現在，隻是感情上可能遇到的挫折就令我灰心喪氣，我覺得自己，真得很沒用……過去那個鬥誌滿滿，總是說沒什麼困難是克服不了的夏晨，究竟到哪去了？這個樣子的我，你不會覺得很厭煩嗎？連我都開始討厭自己了啊……”
    脆弱的液體滑落了眼眶，這讓我越發憎惡自己。狠狠咬著嘴唇不讓更多的淚水流下來，直到嘴裏嚐到腥濃的滋味。
    “小晨，你會對我說出這些，就說明你的勇氣並沒有消失。”他的聲音隱隱帶了笑意，手指輕輕捋過我的發，“你的血齡才一歲，在我眼中也就是個嬰兒。”
    嬰兒嗎？我不禁把頭埋得更低。正因為是嬰兒，作為我血族的“父親”他才會這麼寵著我，讓著我吧……好丟臉……
    他卻將我的臉捧了起來，為我拭去淚痕，讓我對上他含笑的眼眸：“每個人都是從嬰兒成長起來的，這並不可恥。小晨，我有足夠的耐心等你長大，絕大多數強者並不是天生的，需要經過曆練、積累和機遇。過程或許會有許多迷惘，反複，甚至痛苦，但都是成長的必然階段，你用不著為此感到沮喪。在不斷認清自我的過程中，你會找到自己想要的目標，這點必須靠你自身的努力，別人幫不上你。至於……我對你究竟抱著怎樣的一種感覺，時間會證明一切。”
    怔怔地看了他好一會，直到他完美的臉龐挨近，又一次吻了我。
    口腔被他的軟舌侵入之時，腦袋中再度空白一片。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在與他交纏的濕濡唇舌中，沉浸在猶如被柔情漩渦席卷的眩暈裏。
    “唔……嗯……”
    喉中不自覺逸出曖昧低吟。被他箍著腰部，我的上身後仰至極限，莫名的燥熱自身體深處湧出，迅速彌漫至每一個細胞。
    意識在幽暗中沉浮……
    為什麼他每次吻我，我都這麼有反應……他的吻總是很強勢，霸道卻不失溫柔，那是跟瑞伊截然不同的體驗……
    當他終於放開了我，我的身體仍在微微顫抖著，過了好一會才恍過神來。
    “愛哭鼻子的小東西。”他揶揄地微笑著，點了點我的鼻頭，“知不知道血淚留了滿臉的樣子很難看？”
    呃，這個家夥，故意戳我的痛處……
    “那父親吻孩子，也不應該吻嘴唇的吧！”我反唇相譏。
    他嘴角的笑意迅速擴大：“想要我吻這裏麼？”親了親我的額頭，再次拉開點距離，“滿意了嗎？下次要親哪裏請直說。”
    “……你為什麼總是喜歡戲弄我？”我突然想起了這一點。
    “那是因為，吃了火藥的小公雞更可愛，哈哈哈……”
    啊啊啊……你個王八蛋！！！我咬牙切齒……
    “嗬，現在不就打起精神來了？”他收起了惡質的笑容，赤眸深深地凝視著我，“這才像你的樣子啊。小晨，知道我為什麼會對你感興趣嗎？”
    他突然回歸沉靜的神情令我一時調節不過來，氣恨恨地晃了晃腦袋：“我哪知道！！”
    “……你勇往直前、不服輸的性子，你的敏感和純澈，你的充沛活力，都像磁石一樣將我吸引。所以，不論將來如何，永遠保持你自己的本色吧。”
    我呆了呆，一時不知該做何表情。
    真沒想到，他會鄭重其事地說出這番話……不過，聽他這樣說，心裏突然覺得暖融融的，好高興……
    “嗨，提個要求。”我低聲道，臉上有些發窘。
    “嗯？”他的眉梢微揚。
    “我會記住你說的話，但是，忘掉我今天那麼狼狽的樣子，行嗎？”
    “行。”他的回答幹脆。
    “謝謝。不管接下去會怎樣，我會打起精神麵對的！你就等著看吧！”我咧開嘴笑了。再次信心滿滿的感覺，真好。
    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那天接下來的時間我都睡得挺安穩。
    一覺醒來，時鍾已指向9點半。
    這個時間，瑞伊應該已經去長老院上課了吧。我也該給自己找點事做。想到這裏我一骨碌爬起來，羅賓立刻飛過來親昵地蹭我的手。
    梳洗完畢，打開房門的時候我卻愣住了，心頭一抽。
    瑞伊靜靜地靠在離我的房間數米遠的回廊上，身影落寞。聽到門響他抬起頭來看著我，藍眸中光芒閃動。
    “瑞伊……你沒去上課？你在那站了多久了？怎麼也不敲門？”我很是詫異。
    瑞伊俊朗的臉龐有些憔悴，顯然昨晚沒怎麼睡。我能想象得出他經曆了怎樣的內心煎熬，我自己又何嚐不是？
    他走到了我的麵前：“……上午向長老請假了，我有話跟你說。”
    “嗯，進來吧。”
    我攬著他進了房間，在長沙發上坐下。瑞伊沉默著，低了頭，下意識地來回搓著自己的手。
    他的動作令我緊張。開口的時候，我的聲音也有點發啞，極力保持著鎮定：“瑞伊，我們之間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不論你怎麼決定，我都會尊重你的選擇。如果有辦法可以把身體還給伯爵的話，我會……”
    “……夏晨。”瑞伊打斷了我的話，抬起頭來看著我，“我打算向佩文蒂斯提出來，等我們離開的時候帶傑米一起回曼特爾莊園，巴茲會給他找點事做。我不能，丟下他在這不管。”
    “我明白。”我輕輕點了點頭，“……那麼，以後呢？”
    “等他能夠靠自己的雙手謀生了，我會把他送走，讓他在約瑟克郡或是別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
    “我沒別的意見。”我握緊瑞伊的手，輕輕吻了吻，將它們擱在胸前。瑞伊目前的決定至少說明了，他更在意的是我，這點讓我欣慰。“……但是，伯爵他會接受這種安排嗎？”我真有些懷疑。
    靜默了一會，瑞伊沉聲回答：“我打算……消去他的記憶。”
    “啊？！”我吃了一驚，“不，瑞伊，我想你不應該這麼做！”
    “……消去記憶，作為傑米活下去，無論對他還是對我們來說都更好，不是嗎？”瑞伊的嘴角輕嘲地揚起，但我看得出，他此刻的內心有多麼痛苦。
    “……瑞伊，雖然我不願承認，可我不能不說。伯爵能以另一種形態活下來，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跡。他是如此愛你，我曾經，被他的愛深深感動過……不可否認，我最初對你的感覺也正是來源於他的身體……現在，伯爵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身份，財富，親人，朋友……對你的愛就是他的全部，如果連這點也抹殺了，伯爵也就從這個世界上徹徹底底地消失了。你真的忍心這麼做嗎？！”
    瑞伊的眼眶已經紅了。他驀地低下頭去，發出了低啞而短促的笑聲：“那我到底該怎麼辦？”
    “瑞伊……”我攬住了他微顫的肩，他無助的模樣令我心痛得快要裂開了，“瑞伊……我想，倉促做出決定並不明智。未免將來後悔，還是趁著待在黑堡的這段時間，好好考慮清楚再說。用不著強迫自己，正視你的內心吧，我說過，不管你最終做出怎樣的選擇，我都會……支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