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用過早餐，身穿筆挺製服的基爾再次敲響了我的房門。
    “大人，準備出發了嗎？”依舊是那幅公式化的表情。
    “沒問題，走吧！”我套上了銀白的奇行靴，便裝外套的口袋裏揣著羅賓，振作起精神跟著基爾上了回廊。
    路過古奇房間，本來想跟他打聲招呼的，卻發現房中空空如也。
    “基爾，知道古奇去哪了嗎？”我感到奇怪。
    聽基爾介紹過，暮城是第三代血族用魔法建造出的獨立世界，擁有悠久的文化曆史。之所以被稱為暮城，因為這裏是血族的永夜，不存在時令的變化和晨昏的更替。我們所處的這座黑堡就是暮城的標誌性建築。古奇顯然對此很感興趣，每到下午便喜歡四處轉悠，我們的活動區域雖然隻有一層，但單這一層就如同華麗繁複的大型迷宮，足夠他燃燒過剩的精力了。不過，現在對剛剛睡醒的血族來說可是大清早啊，他到底上哪去了？
    “很抱歉，今天早上我並沒有看見古奇。待會若見到他，我會轉告他您的去向的。”基爾的聲音單調而平板。
    心下雖還有些疑惑，我點了點頭，繼續往前。
    經過回廊中段時，仿佛被什麼牽引著我忍不住看向大胡子團長的畫像，胸口湧上一絲異樣。
    “怎麼了大人？”基爾在前麵停下了腳步等我。
    “沒什麼。”搖了搖頭，我迅速趕上他。
    剛剛那一瞬間，我分明看見畫像中默罕默德團長原本望著遠處的眼眸正死死地盯著我，像是要暗示些什麼。
    想起團長對我說過的那句話，心底莫名地有些不安。
    跟著基爾沿著狹長幽深的階梯不斷下行，第一次發現我們居住的似乎是這座黑堡的最高層，下方竟然還有無數層。若是沒有基爾的領路，我是找不到被魔法隱蔽起來的樓梯口的。在我看上去是普通牆壁或者平地的所在，往往正是通往下一層的轉折點。
    昏暗的壁燈光將我們的投影拉長，越往下走氣氛越陰冷詭異，除了在石階上回蕩的腳步聲外，我開始聽見——宛若來自地獄的絕望哀號和低泣。不由產生了錯覺，我仿佛正置身於18層地獄中，等待無法預測的最後審判。
    自外套口袋發出的輕微顫抖將我喚回現實，我摸了摸羅賓：“別怕，有我在。”它抬起亮晶晶的金眼睛，小腦袋蹭著我的手心算是回應。
    “基爾，這些奇怪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這裏關押著數千年來所有被判永生監禁的血族，包括少數狼人和精靈。他們之中有不少已經陷入沉睡，您聽見的聲音應該是新來的囚犯發出的。”
    我恍然大悟。原來黑堡不僅是血族聯盟首領的宅邸，更是血族最大最森嚴的監獄。難怪他們要把堡內的通路隱蔽起來，還要用危險的虛空作屏障守護著黑堡。
    “基爾，這裏怎麼看不到守衛？難道完全靠魔法防護嗎？”
    “監獄的每一層都有十二名守衛，但是，沒有掌握黑暗係魔法的人是發現不了他們的，他們全都是些死靈。”
    死靈……看來，對於這個神秘世界我還有太多的未知，就像個無意中的闖入者，或許還要經過漫長的時間才能逐一揭開它的麵紗。
    基爾帶著我穿過一個空曠古老、四周點著華麗壁燈的大廳，出了拱門，我仰起頭，長長出了一口氣——終於再次見到了天空，沒有月亮和星辰，紫霧濃重的天空。雖然和人類世界不同，依然令我有種重見天日的喜悅。當然，這隻是開始。要想真正獲得自由，更關鍵的考驗還在後頭。
    堡前停著一輛猶如夢魘的黑色馬車。拉車的是兩匹毛色漆黑發亮、眼眸綻出異光、背生雙翅的怪馬，它們正興奮地高昂著頭、嘴裏噴著白氣，不時用強勁的前蹄刨擊地麵，似乎迫不及待要縱情馳騁。
    同樣讓我驚異的是車夫台上坐著的粗壯男子。他穿著黑色無袖長外套，一雙眼睛像怪馬一樣發出奇異光芒，膚色不似血族特有的蒼白，而是野性的深褐色。充滿野獸氣息的臉孔以及密布手臂的濃毛令我聯想起與血族並存於古老傳說的神秘一族——狼人。
    他利落地跳下車夫台，整個人就像彈簧一樣，連動作也充滿了野獸氣息。轉動白銀把手打開了馬車門，他朝我深深躬下身軀：“大人，佩文蒂斯殿下在等您。”
    登上馬車之時，靠著華麗車廂壁的佩文蒂斯朝我扯起嘴角。
    我的臉部又開始發僵。猶豫了片刻，最終選擇在他的斜對麵坐下，避開那雙總是令我莫名失控的眼眸。
    剛才見到的一切其實我很想找人問個明白，卻隻能強壓下心頭的疑惑。我不想跟這個家夥說話，一句都不想！
    他隻是低低笑了一聲，什麼也沒說，車廂內又恢複了安靜。
    馬車啟動不久，驟然失重的感覺令我看向窗外。霧氣飄散，風聲呼嘯，我們正馳騁在廣闊無垠的天幕中。
    我咋了咋嘴，迅速將頭探出車窗——前方的兩匹黑馬扇動著巨大的墨色羽翼，穿過重重紫霧，一切好似幻境。再往後看，發現自己剛離開的黑堡居然是建造在一座高高聳立、險峻無比的懸崖上！黑堡的每一個窗口都是黑漆漆的，外部爬滿了青灰色的藤蔓，獨特的造型令它猶如一把刺入蒼空的黑色利劍，尖頂淹沒在翻滾的濃霧之中。
    在我們下方，燈光璀璨的都市似一串串紫色珍珠盤繞在漆黑的群山間，偶爾也會出現一個深深的裂縫，那是峽穀。幾條小河像銀線一般，蜿蜒著穿過黑森林，流淌在深深的峽穀中。這座吸血鬼之都暮城竟然同人類國度一樣，充滿了勃勃生氣。
    我正著迷地看著這一切，隨即感覺到高度在迅速下降。
    目的地到了嗎？！
    正前方出現了一座巍峨大山，看起來和人類世界的山沒什麼不同，卻帶給我一種詭異異樣的感覺，宛若一隻張著大口的魔物，正在靜靜守候獵物。
    半山腰處有一個黑森森的洞口，兩匹飛馬正帶著我們朝洞口前的平台落去。
    “小晨，拿上你的必須裝備。”耳畔響起深沉磁性的嗓音。
    我轉過頭，卻見佩文蒂斯遞過來一把銀色的劍，一塊精美的黑色腕表。
    “這座山是暮城與人類世界的邊界，又稱界山。夜邏會比你晚10分鍾進入山洞，所以，你前後共有20分鍾的時間尋找通往人界的出口。如果能在被他抓住之前離開界山，你就會得到……你想要的自由。”佩文蒂斯的語氣沉靜。
    我忍不住看了看他，立刻低下了頭。該死！看著他的一瞬間我似乎有點動搖了……怎麼會這樣！
    馬車停穩之後，車門隨即從外麵被打開。我戴上腕表、拿著長劍剛踏上平台，身後傳來他帶著笑意的低喚：“好運，小晨！”
    我抿緊了唇，頭也不回地朝著那漆黑陰森的洞口大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