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書房窗簾的一角，我看到特裏帶著律師和手下登上了一輛深灰色的豪華馬車，駕車的是兩匹裝飾著鎦金鞍的上等好馬。
    馬車裏還有一個女人，當車窗口露出她褐色的卷發和一點臉頰，我認出了她。那是麗莎，那個有著圓圓大眼睛和豐滿胸脯的少女。她不再是過去的女傭打扮，而是穿著華麗考究的低胸禮服裙，白皙脖頸上的寶石項鏈在夕陽的餘暉中閃閃發光，頭上還紮著粉色的發帶。
    她已經被特裏收入囊中了嗎？我在心裏莫名地感歎，為這個單純少女未卜的命運。
    特裏催促著車夫駕車離開，馬蹄聲嗒嗒嗒地在青石路麵上回響，漸漸遠去。
    淡紫色的夜幕開始籠罩大地。
    瑞伊和巴茲看上去心情都不錯，紅光滿麵的諾拉特地為今夜準備了豐盛的晚餐。
    明亮的燈光下，我照舊坐在瑞伊的對麵，悠閑地喝著我的葡萄汁。我的腸胃已經容不下任何固體的食物，唯有和血液相似的果汁或酒水，還能享用一些。
    “瞧瞧剛才特裏離開時的那副樣子！我還正想說伯爵大人您慢著點，他就哧溜一下從我身邊竄過去了，估計恨不能多生兩條腿跑快些呐，哈哈！”巴茲邊切著麵包片，邊樂滋滋地咧著嘴。
    一向言辭謹慎的巴茲也會取笑人了，讓我覺得挺開心。
    自打來到曼特爾莊園之後，巴茲不再像過去那樣正兒八經地板著個臉，笑容多了許多。雖然這裏不如伯爵的城堡豪華氣派，也沒有一大幫子人可以聽他的差遣，但顯然更讓他感到愜意自在。
    我，瑞伊，巴茲，諾拉，現在的我們就像是一家人。這個寧靜而溫馨的葡萄莊園，便是我們共同守護和捍衛的家園。
    我專注地看著瑞伊，著迷於他漂亮金發的光澤，俊朗臉龐透出的堅毅，和藍眸中隱隱蕩漾的溫柔。他正好往嘴裏塞了塊牛肉抬起頭來，目光接觸的一瞬我們相視而笑。
    幸福的感覺，有時便是這麼微小而微妙。
    突然，我繃直了上身。極度的不安自身體深處萌發，毫無預兆。那種感覺似乎是從血液裏擴散出來的，牽動著我的每一根神經。
    我仿佛聽到了特裏的一聲慘叫，飽含恐懼和絕望，某種熟悉卻又陌生的黑暗存在感瞬間將我包圍。
    “理查，怎麼了？！”瑞伊注視著我。
    “我出去一下，你們就待在這別動！”話音未落我已掠出房門。
    如此清晰地感應到特裏的意識，是否與我吸了他的血液有關？我已來不及細究。迫切地想要一探究竟，因為透過特裏的感官我察覺了同類的氣息，不同於銀發吸血鬼或是古奇的氣息。
    風馳電掣地穿過樹林，我徑直向東南方奔去，越過溪流，經過驛路，闖入岔道。一切景物都化成了浮光掠影，越來越強烈的感覺牽引著我，特裏離我不遠了。
    行了十餘裏，我漸漸放慢了速度。麵前出現了一片幽暗的森林，特裏的灰色馬車正靜靜地停在森林的邊緣。
    深濃的紫霧籠罩著森林，空氣中彌漫的血腥氣息和同類的氣味令我興奮。
    進入林中時，我看見了他們。
    兩個保持著青年形態的吸血鬼，一個黑發，一個棕發。當他們抬起頭來，鮮血染紅了他們白閃閃的牙齒，發著詭異的光。
    除了他們抱在懷中掠取血液的特裏和那名律師，特裏的兩名手下已經成了斷了脖子的屍體。看來他們對血液的口味也很挑剔。
    黑發吸血鬼的腳邊是失去知覺的麗莎，高聳的胸脯輕微地起伏著。她沒有受傷，顯然隻是被嚇暈了。
    他們盯著我的目光冷漠，蒼白而英俊的麵孔在黑色衣領中散出淡淡的冷光暈。似乎對我的出現不屑一顧，黑發吸血鬼扔掉了完全停止心跳的特裏，一把將麗莎抓了起來。
    今天特裏已先行被我攝取了血液，剩餘的血量顯然讓黑發吸血鬼意猶未盡。
    “放開她。”我的聲音冰冷。
    黑發吸血鬼舔了舔染血的嘴角，傲慢地笑了：“滾開，沒規矩的雛兒。”
    一旁的棕發吸血鬼抱著律師滿足地微闔著眼，懶洋洋地開口：“你的引導者沒有教過你，不要打攪別人的進食嗎？”
    “她是我的朋友，不是你們的食物。”
    “哎喲喲！把低賤的人類當做朋友嗎？看來你比人類更愚蠢啊！”將律師的屍體放倒在草地上，棕發吸血鬼發出了尖聲長笑，臉上的冷漠卻絲毫未改，就像戴了張假麵具。
    “放開她，或者，我去把她搶過來。”我紋絲不動，平靜地堅持。或許他們的實力遠在我之上，但他們對人類生命的漠視和踐踏，令我憤怒。
    “竟敢挑釁我們？那就讓我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能耐吧！”黑發吸血鬼放下麗莎，撇撇嘴站了起來。
    “傑利，他的臉蛋還真不錯，身體一定也很美味，嘖嘖……我都有些等不及啦！”他的棕發同伴開始饒有興趣地盯著我，上下滑動著喉結。
    “這回讓你先享用，他看上去應該很經得起折騰。”黑發吸血鬼危險地笑著。
    他們淫猥的語氣令我警覺。如果我不能從他們手中順利脫身，不僅救不了麗莎，後果還將會很嚴重。
    我脫掉了便裝外套，棕發吸血鬼也將黑色天鵝絨披風扔在了草地上，我們遙遙對峙。他的神情興奮，眼眸像夜行動物一般放出綠色的熒光，鋒利堅硬的指甲迅速伸長如鉤。
    轉瞬之間進攻來襲。側身避開他的刹那，尖利的鉤爪擦過我的臉頰，帶起一陣涼意。他的速度與我不相上下，力量要遠勝於我，我唯一略占優勢的便是靈活的身手。
    下一爪閃電襲來，我瞬間往後下腰，依舊是在萬分之一秒前驚險地避開。
    我發現，我可以憑借他輕微的動作預測出下一步的行動，這一點提前量足夠我躲開他致命的鉤爪。但也僅僅是被動地閃避，我沒有足以對他構成威脅的武器。
    更糟糕的是，眼見同伴過了數招仍製服不了我，黑發吸血鬼也舞動著長刀加入進來。我立時腹背受敵，陷入困境。
    我的心念電轉。現在如果不顧麗莎自己逃命，我應該有機會甩掉他們，但是麗莎就必死無疑。
    稍一分神，上衣處傳來哧啦一聲。鉤爪撕裂了我的絲質襯衫，裸露的胸膛上添了一道深紅色的傷痕。
    “真是個美人啊……”
    棕發吸血鬼打了個下流的呼哨，他們一起獰笑著向我逼近。看來不逃不行了！
    忽聽黑發吸血鬼發出了低呼：“快看！那是？！”
    他們停住了腳步，目光同時鎖定了我的右肩，臉上流露出驚訝和畏懼混合的情緒。
    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突然向後退去。
    幾個起落，他們泛著冷光的身影便消逝在密林深處。四周恢複了寧靜。
    這個意外的變故讓我足足愣了數秒。
    低頭看向自己的右肩——那塊漆黑的蝙蝠印記就像從我的皮膚中長出來那般，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