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趕到鄴城已是五日後，我被折騰的渾渾噩噩疲憊不堪，有氣無力的倒在將軍懷裏眼睛都懶得睜開，入城之後，將軍先是找了個客棧住下，以他的話來說是先休息兩日，待身體緩過來麵色好些再進宮，我沒有意見，一頭栽進房間就睡了個昏天暗地。
    醒來後已是次日響午，將軍趁我睡覺時出去買了些衣物回來，甚至胭脂水粉都在其中，皆是官家小姐才用得起的上等品，我微微一笑，想不到那大胡子竟然也有如此細心地一麵，我平日都是素麵朝天，本想將脂粉丟至一邊，心念一轉，手上的動作頓住，我嘿嘿一笑，把胭脂在臉上塗了厚厚一層，活像個猴子屁股。
    在銅鏡中看了看，又怕因此起了反效果，反而惹眼，便又塗抹上一層厚厚的粉，稍稍一抖便如篩糠！再選了件玫紅底大花鑲金邊的羅裙穿上，待打扮完畢，往銅鏡前一照，把我自己都給嚇了一大跳，整就一個媒婆模樣，就差臉上貼顆羊屎痣了。
    將軍來叫我吃飯時，站在門口呆愣的望著我。半晌才炸舌道，“你怎穿成這副模樣？要走出去人家還以為是哪家青樓的老鴿上街招攬客人來了呢！”
    我笑嘻嘻的看著他，笑的陽光燦爛，突然抬手親呢的挽起他的手臂，嗲著嗓子道，“夫君！奴家好餓嘛！”說著，還朝他拋去一記媚眼。
    走廊另一頭剛打理完房間端著水盆出來的店小二見鬼似的看著我們，手中的水盆哐鐺落地，汙水潑了一地，半晌才愣愣的吐出句，“額地娘哦！”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起地上的水盆就往樓下灰溜溜地跑去。
    將軍打了個冷顫，額角微不可見的抽了抽，被我雷得不輕，抬手就將我塞回房間，“換身衣服再出來！”說完就把門緊緊關上。
    我倒在床上抱著肚子笑得抽筋，死胡子，終於吃憋了吧！
    下午將軍再次來敲門時，說是要準備進宮了！開門卻見我仍是這一身衣裝，眉頭皺得死緊。
    我拽拽的看著他，潛台詞是：你總不可能將我衣服拔了硬換吧！
    正僵持之際，一個官差模樣的人上來，在他耳邊說了什麼，將軍微微點了點頭，對我歎了口氣，“走吧！”
    我淺淺一笑，跟著他走出客棧外麵，抬頭一看就傻眼了，街上長長的軍隊排成長龍前進著，為首領隊的是龍飛將軍座下副將，跟在他身後的是一頂紅色轎子，封得嚴嚴實實，看不出裏麵坐的是誰，兩邊熙熙攘攘的人群爭相看熱鬧。
    將軍並沒有帶著我加入隊伍，而是騎馬繞道從皇宮朱雀大門進去，一路走來竟沒幾個人影，四周安靜得出奇，直到穿過九重回廊，站在金鑾殿外待宣，我才意識到自己真的進入皇宮了。
    心中忐忑，緊張不已！收起近來嘻戲的孩子心性，深呼吸幾次，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抬頭湊近將軍問，“將軍，你看我眼睛有什麼不一樣的嗎？”
    他一愣，聽話的在我臉上來回打量一番後，正經八百的點頭道，“是很不一樣！你全身上下就眼睛正常。”
    我白了他一眼，“我是說，我的眼睛！”
    人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所以人怎麼變眼睛都不會變的。
    將軍又湊下頭來看了看，“除了睫毛特別長，眼珠還沒黃之外，沒什麼不一樣了！”
    我聞言，懵了！正所謂人老珠黃，隨著年齡的增長眼睛也會慢慢變得渾濁，而我正是青春年華，就算是上火眼赤也偽裝不了年齡啊！平日忽弄下淳撲的百姓倒沒問題，可一旦遇上行走江湖或是內行人，很容易就被人看出端倪。
    陡然頓住，我駭然的看著將軍，他該不會早就看出來了吧？
    見他眉目含笑，興致盅然的看著我。
    我呲牙瞪他一眼，轉過身欣賞起這氣勢雄偉的皇宮，立即被搶走了注意力，蒼翠欲滴的古樹和高聳的紅牆交相掩映，屋頂上的琉璃瓦反射出耀眼的光，層層石階而上，雕梁畫柱，氣派不凡。
    兩旁侍衛林立，偶爾有太監宮女匆匆走過。
    突然一個尖銳細長的聲音高高響起，“宣！龍飛將軍，夜水心進殿。”
    我心裏一顫，心控製不住的砰砰跳起來。
    龍飛將軍抬眼向大殿望去，對我道，“走吧！”走了兩步，見我還在原地一臉猶豫不決，他又走回來，輕笑著抬手拍拍我的肩膀，“淡定！”
    我因先前想到他有可能早看出我的麵具，不由得心生戒備，往邊上退了一步，和他拉開距離，沉著臉道，“男女授受不清，將軍還請自重。”
    他微微一愣，隨即不以為然的朗聲大笑開來，負手踏著石階朝大殿走去。
    我看著他魁梧的背影，覺得自己對他的態度貌似是有點過份了些，多日來，即便是對他惡言相向他也不生氣，原來我也有欺善怕惡的劣性啊？
    整了整心神，我也低眉垂首的跟了上去，大殿內金碧輝煌，四周金色的柱子上龍飛鳳舞，雕刻得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才進大殿，就覺數道目光朝我射來，我像商品般被眾人毫不避諱的打量著，這種感覺讓人十分不爽。
    我仍是以低頭能撿錢的姿勢，小步緩緩上前，這才發現將軍竟放慢了腳步，直到與我並肩而行，才配合著我的腳步走到正中，他的舉動竟讓我心裏微微一暖，有人在身邊的感覺讓我踏實了不少。
    正發愣，手臂被人重重一拉就撲通跪下，就聽耳邊將軍朗聲道，“臣弟叩見皇上。”
    我也慌忙俯下身子，以額碰地，謙卑大聲道，“民婦夜氏見過皇上。”
    語音畢，卻遲遲的，得不到回應。一片靜默！也不知是熱還是因為緊張，一滴汗水竟順著發絲流下，滴入頸項中，癢癢的。
    身旁的人以隻是我能聽見的聲音道，“淡定！”
    聲音太小，以至於我懷疑自己根本是幻聽。
    這時上麵傳來清脆的瓷物碰擊聲，隨即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免禮！”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謝皇上。”我和將軍一同站起身，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
    就聽那個不慍不火的聲音又道，“七弟，這些年在邊關苦了你了。”
    將軍謙卑拱手，“皇上言重了，臣職責所在，何苦之有。”我詫異的用眼角餘光偷偷向將軍瞄去，這唱的是哪出去？葉阡陌叫一個中年老頭七弟？難道我被他的胡子騙了？
    葉阡陌嗬嗬一笑，道，“七弟一路長途跋涉想必也累了！來人，賜坐。”
    話音才落，兩個太監便搬了一個紫檀雕花椅過來擺放在左邊，將軍叩謝後就一屁股坐到邊上去了，留我獨自站在正中，有些手足無措，緊張得差點窒息。
    葉阡陌道，“夜大夫，抬起頭來讓朕看看。”
    終於輪到我了……我深深深吸了一口氣後，“是。”應聲，強忍著不安，我緩緩抬起頭，映入眼是一張似笑非笑的俊美麵容，大雄寶殿之上葉阡陌身著龍袍坐在龍椅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王者氣息，兩個小太監麵無表情的在一旁打著扇。
    隻是一眼，我便將眸光慌忙移開，害怕被他看出什麼，葉阡陌在看見我的那一刹，神情一滯，眉頭微皺。我心中咯噔一跳，難道他認出來了？滿朝文武百官大小官員也好奇的朝我看來，立時傳來一片低低的竊笑聲，我這才鬆了口氣，想來他是被我誇張的妝容給嚇到了。
    “朕聽聞夜大夫醫術精湛，此次軍營之事多虧了有你解圍，功不可沒啊！連素來少言的七弟都向朕大力舉薦，想必夜大夫定是醫術不凡，我朝正是缺乏這樣的人才，不知夜大夫可否願意留下來為朝廷效力？”葉阡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想來方才我跪著時那清脆的響聲便是他放茶杯與玉石桌麵碰撞發出來的。
    我未料到他會作這般做，一時反應不過來，忍不住驚訝的抬頭望他，不，不行，我進宮來見他已是冒險了，若還留在朝廷時常與他碰麵，那豈不是偏向虎山行？可，萬一抗旨，他一個麵子掛不住，龍顏大怒怎麼辦？
    正躊躇著要怎麼拒絕，葉阡陌竟將我的沉默當默認，就聽他道，“既然夜大夫不反對，即日起，夜氏封為禦醫，賜居太醫院，眾卿可有異議？”雖是問句，語中卻無半點詢問之意，朝堂之上的人自是懂得察言觀色，識趣的沒人開口。
    我嘴張了又張，情急不已，想舉手大聲說，我！反！對！
    葉阡陌似終於注意到了我表情異樣，關懷道，“夜大夫可是有話要說？”
    我猛點頭，“皇上……”才開口，就見葉阡陌抬手輕輕揮了揮，“朕有些累了！近來頭疾複發，太醫院的一幹醫官都來過了也不見好轉，正巧夜大夫等下幫朕瞧瞧，有什麼話待會再說吧！”頓了頓，他抬手輕揉眉心，聲音透出疲憊，“以便診治，你就先在沁園宮住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