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悲傷 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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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程奕怪怪的,昨天發信息給我叫我有空去山上看看他。”
我手頭一大堆的事情在忙,看見小路的頭像晃啊晃的,還是偷閑地點開來看,看到的卻是那麼一句。山上?難不成他要去做和尚?實在是受不了,一個大男人成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想想都氣人。加上我這幾天工作量空前地大,心情著實糟糕。
“你別理他,真是沒的救了。你讓他做和尚去吧,去了他清淨了咱也清淨!”
“哎,好擔心哦,他現在那狀況,每說一句話我都不敢當兒戲。”小路露出個大苦瓜臉。我哪裏又會比她好受,那麼多朋友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程奕安靜下來的時候,會一個人寫詩,那些我們都看不懂的詩。我知道他跟我們並不是一路的人,那些看不懂的文字,那些比女生還要細膩的憂傷與敏感讓我們分外沉重。不是不想勸,而是已經沒辦法幫了。我拿一個正常人的視角去看問題,相信他可以靠自己走出陰霾,卻不料他以非正常人的姿態回饋於我。他可以在分開的頭兩月要死要火,然後在之後的三個月萎靡不振,甚至再用兩年、三年的時間懷念。可如今,他用了半年時間抽煙、寫東西、沉默。連班也不上,那雙眼睛空洞了半年,如同一個許久見不到陽光的孩子。
“你有空看著點他吧,拉他出去散散心。那麼大的人了,都不知道體諒父母。叔叔阿姨一定擔心死了。”我覺得自己真像個老媽子,叫這個看著那個,叫那個看著這個。
自從公司接下斯達後,業務量明顯加大了,手頭的工作漸漸上了手,有時候上頭也會讓我單槍匹馬去見客戶談點小項目什麼的。隻是這大熱天的,我還真不願意往外跑,在辦公室吹吹冷氣才叫愜意。
李躍一走又是兩個星期,他說公司打算把他調去J市,讓我考慮考慮是不是去J市發展。其實我並沒有什麼所謂,隻是J市離開家又遠了好多。而我對現在的工作,對這個城市也已漸漸習慣。
斯達有個新品推廣大型活動要做,我們一群人又浩浩蕩蕩跑來斯達總部開會。今天蕭凡也來了,最近的幾次會議他都沒有出現,可見對這次的活動還是很重視的。創意與企劃在那嘰哩叭啦一大通的,其他人埋頭嘩嘩地寫著畫著,而我卻一點心思也沒有。大概是天氣太悶熱了,雖然冷氣開得十足卻還是覺得難受,昏昏欲睡。我托著下巴剛打了個盹,被手機劇烈的震動聲嚇了一跳。糟糕,調錯台了,明明是設了靜音的啊。
大家都朝我看來,我的臉漲得通紅,對大家做著抱歉的手勢。剛按斷電話,馬上新的一輪震動緊隨而上,對著蕭凡嚴厲的眼神,著實尷尬,幹脆就關了機。老大更是用眼神不斷地殺了我好幾回,我立刻清醒萬分,什麼瞌睡蟲都趕跑了。
熬了兩個小時,好不容易盼到散會,我馬上打開手機準備給小路回電話,也不知道什麼事那麼急。屏幕顯示:10通未接來電,1條短消息。捏了把冷汗,我有了不妙的感覺。趕忙打開那條消息:
小寒,程奕出事了,速回。
心“咯噔”地沉了下去,我深吸一口氣,按下回撥鍵,電話裏每一下“嘟嘟”聲都是煎熬,我不停跟自己說,沒事的,沒事的,大概真的做和尚去了。
電話終於接通了,可耳邊嗡嗡的,什麼都聽不清楚。我站在太陽下,隻覺得有幾千幾億隻知了在頭頂鳴叫,這世界上哪來的那麼多畜生。
“小寒,終於聽見你的聲音了。程奕他走了,昨天夜裏。”小路疲憊帶著哽咽的聲音告訴我他走了,不是走去山上,而是要埋在山上。後麵的所有所有、前因後果,我都已聽不到,那些已經不再重要。我仰頭望天,用我最喜歡的角度,我問他,人,到底是怎樣的動物,可以如此殘忍,可以如此脆弱。
陽光耀進我的眼,灼傷我的瞳孔。你看,眼睛流汗了……
醒來的時候,我看見窗外快速後退著的樹、來來往往的人群、還有永恒流動著的空氣。轉過頭,蕭凡麵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伸手拭去我眼角的淚痕。
“我們去哪?”
“你中暑了,帶你去休息。現在醒了,告訴我你住哪。”
我茫然望著前方,我不想回去。
“蕭凡,帶我去海邊好麼?”
他疑惑地看了看我,打轉了方向盤。這條路有些長,我想起程奕說的,那麼長一段,他舍不得。那帶著他成長,跟他共患難的家人朋友的那一段,又算不算長,又怎麼能如此輕易舍下?
太陽漸漸落了下來,海平麵被朝霞染紅,如此震撼鮮血的色彩。拉下車窗,窗外滾滾熱氣衝了進來,我聞到生命的氣息,那麼薄弱,那麼蒼涼。
我撥給李躍,可電話一直無人接聽。一遍又一遍地撥,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落下,直到我心中再也裝不下一點悲傷。我抱著手機對著機器哭訴:
“李躍,程奕他死了,他死了……”
蕭凡一路無語,把車開到那晚的那片沙灘。我沒有讓他陪著,一個人祭奠這片逝去的海。
2個月前,我和一個叫程奕的人並肩坐在這,我們向著大海傾訴我們的過去,我們的感傷,我們無處安放的青春。我想讓大海帶走他所有的哀傷,可帶走的隻是我們消逝在風裏的每一個音節。我找不到一個出口,悲傷蔓延在身上每一個細胞,一個大活人就這樣再也無法觸碰。我恨,恨我畏前畏後,狠我沒有一巴掌拍醒他,恨我讓小路隨他自生自滅……
我從默默流淚,到放聲大哭,這是眼前我唯一可以宣泄的方式。李躍,你在哪裏,我好想你陪在身邊,我好害怕。又一次撥給他,還是好久的等候,在我幾近絕望的時候電話終於被接起,我顧不得分辨太多,又哭了起來:
“李躍,你在哪裏?你快點回來好不好?”
“喂,你找李躍麼?他現在不方便接電話。”傳過來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輕柔、甜美。
“他怎麼不方便了?那麼晚還在開會麼?”我隻想聽見他的聲音。
“是小寒吧,我是許碧柔。李躍在洗澡呢,讓他待會打給你好麼?”許碧柔,我怎麼忘記她也在J市。我掛掉電話,這個時候,我還怕什麼更多的憤怒。起身衝進浪中,讓海水的溫度溫暖我冰冷的心。“程奕!你這個王八蛋!在那邊很逍遙很快活麼?看著大家都你哭你很得意是不是?”我在黑夜中放聲呼喊,我要他聽見,我體內的悲傷已流成河。
一個溫暖的胸膛貼上我的背:“別再走過去了。”蕭凡低低地說著,帶我往回走。
“蕭凡,肩膀借我靠靠好麼,我找不到李躍,我找不到他……”我渾身顫抖地靠在他懷裏,這個城市還是如此陌生,我找不到人和我抱頭痛哭。
我們就這樣坐到天明,蕭凡的懷抱一直都那麼溫暖,這一次,我應該不會感冒了。海邊的小店早早地開門了,經過了一整個晚上的寧靜,這裏馬上又會是一片生機吧。我買了一個漂流瓶,雙手合十,把對程奕最後的祝福塵封在裏麵,希望在海天相接的地方,他可以收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