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漸漸移上樹梢時，唐為燭來院子裏問他們準備好了沒有。鳳求凰哎了一聲提著包袱出來：“可以了，走吧。”
    到了後門，已有一輛黑蓬馬車在等候，白悲鳳負手站在門邊，見他們來了，拍了拍鳳求凰的肩道：“別的也不多說，等這些事稍微過去，你我再聚吧。”
    “但願如此。”鳳求凰的眉峰間似乎聚著絲愁雲，勉強笑了笑，“悲鳳，我離開後你多多照顧阿明，不要讓人欺負了他。”
    白悲鳳詫異地道：“你兒子不去欺負別人已是不錯，誰還能欺負他？”
    “是啊。。。。。。。”鳳求凰喃喃著，“我就是這麼一說。毓兒，來。”
    “鳳叔叔。”江毓兒上前拉著他的手，滿肚子的話說不出來，隻把他泫然欲泣地看著。鳳求凰把她的手握在掌中，憐愛地摸摸她的臉：“毓兒，叔叔知道你對他的心，可是他對你有多用心你知道嗎？你是我唯一的兒媳婦，相信他，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要相信他。”
    江毓兒紅了臉，想起昨晚的事，慌忙點了點頭。
    他又把淳於明叫過來，卻叫了聲“阿明”便再無下文，淳於明等了片刻，他隻說了句“好好過”，一把將兒子抱住了。
    “爹？你——”淳於明看這副情形有些不祥，拉開他仔細打量一番，“你在幹嘛？”
    鳳求凰滿心傷感，恍然覺得眼淚立下就要衝上眼眶，趕緊抬頭望向天空。淳於明皺了皺眉，淳於蓮也正看著他二人，上前道：“你是怎麼了？又不是以後不見了。”
    鳳求凰抹抹眼角，忽然笑了起來，“說的是。來來，我們都上車吧。”
    鳳求凰、淳於蓮和顧初蓮一個個登上馬車，這時唐為燭也鑽進車內，看著他們一臉驚愕的模樣道：“昭離說了，讓我替她多送你們一程。”
    顧初蓮慢慢轉了轉眼珠，“二當家親自相送，當然最好不過了。”
    鳳求凰別過臉去，見淳於明緊緊皺著眉望著自己，便從車中探出半個身子示意他附耳過來。淳於明湊過去，卻聽他道：“假如江碧沉有難，你一定得幫他，竭盡全力幫他登上皇位，這樣對大家都好。”
    “我知道，可是你——”
    鳳求凰擺擺手，對馬夫笑道：“走吧！”
    淳於明的眉皺得更緊了。淳於蓮探頭衝他揮了揮手，馬車便迅速拐過街角不見了。他怔怔站著，耳中聽到白悲鳳說“進去吧”卻沒有動彈，白悲鳳歎了口氣，自行離去了。
    江毓兒靠近他輕聲道：“明哥哥，我們進去吧。”
    他茫茫然應了，感覺到一隻手將他往後拉，“毓兒？”
    “我們進去吧！”
    “嗯。。。。。。。”他隨口應了與她進了門，她道：“我想是鳳叔叔舍不得你才會這樣子，你不要太擔心。”
    淳於明哦了一聲，走了一段路後漸漸回神，看看她緊緊牽著自己的手，腦子裏忽然清醒過來。
    江毓兒回了頭，見他衝著自己笑，雖然笑得勉強，卻自有著他特有的溫暖，便也拘謹地笑起來。
    “。。。。。。。有時候覺得自己真是挺傻的。”淳於明笑了一陣歎出口氣，反手握住她的，“老爹也是。”
    江毓兒知道他其實依舊在擔心，她不知怎麼安慰，於是轉了話題道：“鳳叔叔決定好去哪兒了嗎？說是去江南，可究竟在哪個地方住下？”
    “不知道他們怎麼打算的，反正等安頓好了自然會捎個信來。”他望了望藍天，近幾天一直是好天氣，雖還是初春，卻已然天高雲淡。
    “毓兒，你不覺得最近都沒怎麼下雨嗎？”
    “哎？你一說還真是的。不過不下雨也好啊，這樣的陽光讓人多開心！”
    “那也看得是誰了。”淳於明低聲喃喃，“大概宏定就不會這樣想。”
    馬車迅捷平穩地帶著一車人朝著江浙一帶而去。
    關於最後的住宿地，鳳求凰很痛快地選擇了去江南，唯一的理由便是離宏定越遠越好，離戰亂越遠越好。
    顧初蓮對此毫無異義，因為這也正是他所要去的方向。他背靠著車壁，帶著微笑看著父母盤算著去了江南找個偏僻的臨水小屋、賣點百貨種點小菜，悠哉悠哉過完剩下的日子——光是聽就讓人羨慕的日子。
    唐為燭握著韁繩坐在車前。出嶽陽沒多遠他就讓馬夫下了車，自己換了衣服為他三人親自趕馬，此刻他聽著車篷內的對話，認真道：“說真的，鳳叔叔您還是住在市集上比較好，依您喜歡熱鬧的性子，住得遠了不心癢得慌嗎？”
    “不。”鳳求凰堅決地回答道：“雖然大隱隱於市，可是你嬸嬸長得太美，很容易就被發現。”
    唐為燭頓時啞然，好半晌方道：“鳳叔叔說起恭維話實在讓侄兒甘拜下風。”
    “我當初就是被你這嘴給騙來的。”淳於蓮嗔怪地橫了鳳求凰一眼，顧初蓮識趣地把眼睛轉開了。
    窗外的樹木飛快地往後，他漫無目的地看著它們，忽然馬車一陣顛簸停住了，外麵傳來唐為燭冷峻的聲音：“待著別出來。”
    他們隻互相望了望，不約而同爬到前方往外張望，果然道上被三十多人攔著，蒙著麵，手中無一例外拿著兵器。鳳求凰隻瞧了一眼，微微歎道：“來了。”
    “諸位英雄有何貴幹？”唐為燭跳下車，將馬鞭在手中有意無意地敲著，“若是需要借些錢財，英雄開口便是。”
    帶頭一人勒著馬朝他們走了兩步，口氣肅冽，顯然是素來發號施令之人，“趕車的，你盡管走。我們隻要車裏的人，其餘事概不與你相幹。”
    唐為燭眉一挑，“這可不成，車裏坐的是我家老爺。我們老爺與世無爭，不知怎麼與諸位結怨了？英雄哪條道上的？為何不把真正來意說個明白？”
    那人把唐為燭從頭到尾打量一遍，察覺到他並非尋常車夫。胯下馬匹煩躁地踢著土，他吆喝兩句，冷冷對唐為燭道：“既然不肯交人，就恕我等無禮了——”
    “慢著。”唐為燭打斷他的話，眼睛瞅見鳳求凰撩開車簾一角看著自己，急忙悄悄朝他打了個讓他進去的手勢，“你們若是打定主意要動手，想必是已經清楚後果了，但在下可以告訴諸位一個你們主子大概都還不知道的消息，煩勞你們回去轉告與他，那時再來動手不遲。”
    聽他說得嚴重而神秘，那些人不由得都看向為首者，那人早已被他氣勢所懾，略一躊躇，“你說。”
    淳於蓮在車內悄悄道：“他要說什麼？江雲會這麼輕易改變主意嗎？”
    “會。”鳳求凰簡單地答道，“不過小燭說的主子並非指他。”
    顧初蓮蹙著眉看著外麵，低聲道：“是馮雲仲。”
    “轉告你們主子，他不妨問問與他一路的那位姑娘是什麼來曆，看他是不是打算與自己的主子為敵。”唐為燭悠哉地倚著馬匹，“他既然接到命令來接人，就該知道這個人在主子心中有多重要吧？”
    他望望一時陷入沉默的對方，見他們尚在猶豫，便笑道：“不用考慮了，後果你們幾個人是擔不起的，還是趕緊回去稟報得好。”頓了頓，忽然想起什麼，“如果實在不放心，怕我唱的是空城計，沒關係，你們大可派人跟在後麵，要是我所言有虛即刻動手，如何？”
    顧初蓮微微一笑，唐為燭為他們想得色色周全，那些人不信才怪。
    忽聽方才那人問：“兄台如何稱呼？”
    唐為燭答：“鄙姓唐。”
    不出片刻，便聽外麵馬蹄得得逐漸遠去，鳳求凰掀開車簾，見唐為燭剛好轉身，他笑道：“要是他們執意要打怎麼辦？你一個人應付不過來吧？”
    唐為燭朝後抬抬下巴，一行人正朝著這邊而來，鳳求凰眯起眼看清打頭的是關寞，哦了一聲，“原來是他。為什麼一開始不讓他跟著來？”
    “如果他們跟著，那些人見人多，一定會采取偷襲的法子，那樣反不好。而人少的話，他們自負，就會像剛才那樣聽我說完。”
    待關寞等人到了眼前，唐為燭這才對鳳求凰三人道：“鳳叔叔，嬸嬸，顧兄弟，我就送到這裏了。今後的路程關兄弟會一路護送，你們要多保重，路上別吝惜銀子，缺什麼東西就告訴我們。還有定了住的地方就讓關兄弟帶個信兒回來，淳於一定等著呢。”
    這番話又勾起鳳求凰一腔心事，他不禁回頭望向百裏之外的嶽陽，想著那裏湖水粼粼，樹蔭蔥蘢的景象，擠出笑臉道：“過年的時候我們就來瞧你的兒子，看他是像你還是像飄瑤。”
    唐為燭含笑將他們送上馬車，隨口道：“還不知是兒子還是女兒呢！”
    “如果不是兒子，以後再生一個便是。”鳳求凰坐在關寞身邊想要一起趕車，卻被關寞推進了車內，他便探頭笑道：“是龍鳳胎最好。”
    “若真是龍鳳胎，就由您二老為他們取名字吧。”唐為燭忍俊不禁地打了一下馬背，自己跨上關寞騎來的馬，衝著他們揮了揮手，“一路小心。”
    即使已經走遠，仍然看見淳於蓮和鳳求凰在使勁朝自己揮著手，唐為燭心中暖融融的，這二位長輩雖然常惹上麻煩，卻是實實在在的好人。自從父親也過世後，除了大當家那二位，自己也就隻和他們倍覺親近。他在原地佇立許久，直到車馬走得看不見了，這才撥馬回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