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無限江山 第一百零九章火上澆油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1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宏定快死了?”
從冉還人口中得知京城發生的事時,白悲鳳並不驚訝。
暖洋洋的春光正照著紫霜樓巍峨的門庭,似乎洞庭湖另一邊的戰火並未影響到此處的安寧。偶爾會聽到街上的百姓議論當今聖上的病情如何沉重,朝局如何紛煩,或者有人談起周圍縣城官員與白玉樓微妙的關係,抑或是樓主近日在江湖上高調的動作,聊做茶餘飯後的談資。經過紫霜樓的時候卻都不由自主地噤聲,低了頭能走多快就走多快,因為這裏的主人最近都回來了。
白悲鳳騎在馬上穿過東市,縱然臉上的表情表示他對這陽光十分滿意,可眼睛掃過人群的時候,原本打量他的人們還是敬畏地背過了身。
對這樣的情形早已視若無睹,白悲鳳猶自懶懶地想著方才燁王派來的使者懨懨回去的窘態,嘴角忍不住一提。
難道是自己跟身為武林盟主的嶽父突然來往密切、又跟別派恢複高調往來的緣故,燁王居然主動來示好?
真是稀奇,江湖雖然偶爾——比如自己會趟朝廷的渾水,不過絕大多數時候還是涇渭分明的,燁王自己也清楚他們之間就算有利可以共謀,也絕無合作的可能,何必自討沒趣?
想來肯定不是求合作,隻不過是希望自己別在背後放他的冷箭吧!
那可對不住,我白悲鳳還非放不可了。
“大當家,聽說皇上就快賓天了。”冉還人在後麵按轡徐行,也不顧就在街上便大大咧咧地道。
白悲鳳揚揚眉,“病得奄奄一息了?”
“好像還是為了符娘娘。”
“哦?”似乎有這麼回事。白悲鳳終於有點興趣地轉回頭,“你說說。”
冉還人撓撓鼻子,笑道:“屬下也是聽別人說的,後宮爭寵爭得厲害,那符娘娘懷著帝裔被視為眼中釘,前不久好像被皇後尋了個理由打入了冷宮,之後皇上再沒有見過她一麵,於是一氣之下便病倒了。”
白悲鳳眯起眼笑了起來,“堂堂一國之君,想見一個妃子還不容易?我看這奉國上下,還沒有哪個外戚臣子有幹預他的本事。一定不是為了後宮之事,想來是因為剛自盡的國相他吧。”
就跟過去的唐為燭一樣,溺於往事不能自拔。
他的心裏,到底還是忘不了淳於青蒔。
昨日唐為燭一身傷出現在紫霜樓,看他的模樣,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不過接下來怎麼麵對飄瑤就得他自己捉摸了。白悲鳳不由自主地撇撇嘴,無論怎麼過,都比江雲好。
唐連,你囑托我照顧好你兒子,我所做的,你可滿意?
淳於明衝出顧萋菲屋子的時候,附近的士兵幾乎都看到了他不佳的臉色,以及鳳求凰與顧初蓮相繼出來勸解的情形,於是大家都知道太子殿下與大殿下又鬧不和了。
幾個巡邏的士兵悄悄地道:“上次是為了兵馬部署的事,這次卻是為了什麼?”
同伴左右看看,低聲道:“大殿下要宣戰,可是皇上和太子不同——”
話未說完,被背後路過的李惟江與張來逮個正著,李惟江當即喝道:“你們兩個!胡說八道什麼?再胡說拉去打二十軍棍!”
“屬下、屬下知錯!”
張來也狠狠瞪了他們一眼,看著他們惶恐地走開,與李惟江交換了眼神,卻是一致的憂慮歎息。
誰也沒想到事態會如此發展,短短幾日,太子便與首領鬧到這等地步。方才見首領也氣得不輕,然而他一向越生氣氣度越好,不比太子殿下冷若冰霜。
“菲兒。”鳳求凰沒能把淳於明勸回來,無奈地轉回屋裏道,“你二弟脾氣就是這樣,你別生氣。”
顧萋菲笑了笑,沒有說話。鳳求凰於是道:“其實阿明說得也有道理,你父皇我也認為局勢太亂,不單要麵對宏定,還得跟燁王和逸德爭奪。”
“父皇言之有理,隻是兒臣倒覺得或許我們正是要在亂中尋找機會,試問江山穩固,我們又怎麼能輕易動得了他的根基?”沉默許久,顧萋菲緩緩說,座下一幹人跟著紛紛點頭,顧初蓮站在鳳求凰身邊,見大家都望向了自己,抿抿唇違心道:“兒臣也讚同大哥的話。”
在心裏歎了歎,鳳求凰瞄一眼門外兒子的身影,猛地往椅靠上一拍,笑道:“好!打就打!”
反正最後你們也打不成,先做做樣子再說。
唉,謝書林、謝大掌門,你怎麼還不來攪局呢?
就在鳳求凰翹首以盼的期間,淳於明與顧萋菲的關係持續惡化,有一次甚至被他撞見淳於明抱著李昭離說話的樣子。
記得李昭離微微紅著臉推開他,責怪道:“我身子不舒服,你還來戲弄我。”
他瞥了不遠處離開的人影一眼,笑道:“你說有些冷,我才抱抱你,何況這也沒什麼,我們還曾同榻相擁而眠呢!”
盡管是自己布的局,但在那一刻,淳於明清晰地感覺到了顧萋菲的殺意。
緊緊握住拳頭,心中忽然有種莫名的興奮,沒關係,想殺我也沒關係,都衝我來就好。
不久之後的一個清晨,鳳求凰等人正在用早飯,一個士兵跌跌撞撞地進了廳中,交給淳於明一封信,滿身泥濘,看來被修理的挺慘,“穀外來了一個背著把大劍的人,非、非見太子不可。”
終於來了。
在不少人疑惑的目光中,淳於明把信讀了一遍。信中所寫無非就是讓自己與他比試一回,並跟他回去麵見白悲鳳以證實比試的結果。
看完隨手給了身邊的鳳求凰,鳳求凰又給了顧初蓮,後者把信念給他們聽,剛念完淳於蓮就變了臉色,放下竹筷道:“阿明,不準去。”
淳於明歎了口氣,“娘,我的確沒打算去。”
顧初蓮端詳著那信,“二哥,這個掌門為什麼會專門找來與你比試?”
“為什麼?哪有這麼多為什麼,江湖人就是這樣。”淳於明不置可否地收好信,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顧萋菲笑道:“三弟不是習武之人,自然不懂得那種爭勝之心,尤其是習武到了一定修為,高處不勝寒,好容易遇到對手是一定要比試一番的。”
“哦?這麼說二哥的修為很高?”顧初蓮說著,見淳於明苦笑了一下,於是問:“跟大哥比不知誰更強?”
淳於明還未答話,顧萋菲已道:“傻子專一,我就是隻會用劍的人,你二哥卻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我其實很羨慕你二哥。”
典型的明褒暗貶。鳳求凰與淳於蓮很有默契地喝了口湯。
淳於明也抬頭笑道:“琴棋書畫對一個習武者來說不過是雕蟲小技,用來閑暇之時聊增情趣罷了,還是武藝上才能見真章。”
鳳求凰不怕死地道:“不如你們比試一下吧!”
淳於蓮瞄他一眼,瞄得他立即低下了頭。淳於明口中嚼著飯菜,筷子在碗中劃拉著道:“那我還是跟謝掌門比試的好,我可不想落得唐為燭那樣的下場。”
沉默。
不一會兒,那個幾乎被所有人遺忘的士兵怯怯地問:“那個,太子,該怎麼回複那個謝掌門呢?”
淳於明還沒說話,鳳求凰就把手一擺:“告訴他太子傷重未愈,不宜比試,讓他等著。”
“要,要等多久呢?”
鳳求凰白他一眼,“他不想被人說勝之不武吧?那就等到太子痊愈為止!”
入夜以後,鳳求凰派人去看,謝書林果然在穀外結廬等了下來,一副等不到人誓不罷休的架勢。鳳求凰暗暗歡喜,掌門,委屈你再等幾日,我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由於決定了開戰,各地叛軍幾乎同時對朝廷發動了攻擊,西伯山穀中也忙著調兵遣將。因前線戰事激烈,瞬息萬變,顧萋菲準備帶人出穀指揮戰鬥,臨行前有人提議殺了關押著的江碧沉和江毓兒,為眾將士踐行,雖然這個提議使得鳳求凰手上的茶杯不動聲色地溢出了幾滴水,不過首先反對的不是淳於明,反倒是顧初蓮。
他從容道:“要殺,也該在能充分發揮出他們死的價值時殺,比如攻城之時,眼下死毫無意義。”
於是不少人紛紛附和,就連顧萋菲也讚成他的話,隻不過他的理由不僅僅是這個而已。
一旦江碧沉和江毓兒離開了山洞,逃走的機會就大大增加,淳於明是絕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的。
也正為這個,淳於明其實有些怪顧初蓮多此一舉的拯救。然而沒事,他還有別的辦法。
一日,他扮成蒙麵人偷偷出了穀,那謝書林正在生火煮茶,見他忽然出現,沒有理會,徑直坐下給火添柴。淳於明遠遠壓著嗓子笑道:“謝掌門悠閑得很哪!”
謝書林抬頭望著他,淡淡道:“閣下何許人也?”
“一個好心的人。”
“噢?”謝書林不再看他,“謝某不知如今江湖還有好心人。”
淳於明握拳放在唇邊咳了兩聲,“在下也隻是見白悲鳳欺人太甚,不忍見大劍門一代掌門死得不明不白。”
“閣下有話但請明說。”
“好。謝掌門可知白悲鳳明明可以直接與你一較高下,卻為何繞個彎子讓你找淳於明比武?”
沒有回答,謝書林往火裏扔了一段枯木,望著火焰出神良久方道:“此事謝某並未與旁人講過,敢問閣下是怎麼得知我與白悲鳳的約定?”
“。。。。。。。謝掌門大概忘了,”淳於明轉了轉眼珠子,把嗓子又壓低了些,“當時在場的並不隻你們二位。”
“你是白玉樓的人。”
“正是。因此在下才有這個資格來提醒掌門三思而行,莫要枉送了性命。”
林中陡然陷入了寂靜。淳於明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卻沒有急著說下去,他要等,等謝書林自己來問。
果然,不久之後,謝書林問他:“你為何要背叛白悲鳳?”
淳於明笑了笑,“在下一個摯友就死在他的這種卑劣手段之下。”
謝書林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突然道:“你的聲音很耳熟。”
淳於明心頭突地一跳,頓了頓,從容一笑:“謝掌門又忘了,當時在下就在您身邊,您聽過我說話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是啊。。。。。。”謝書林重又垂下眼,“那閣下說吧,為何白悲鳳要讓謝某找淳於明比試?”
淳於明指指山穀內,“難道掌門不知穀內都是什麼人嗎?能找到這裏,想必也該知道淳於明不是一般人吧?”
“你是說——”
“借刀殺人,這是白悲鳳最慣常用的把戲。”
謝書林默然片刻,點點頭。淳於明又道:“白悲鳳早已厭煩了掌門的挑戰,也野心勃勃想要除掉大劍門。此地早已伏兵重重,一旦掌門踏入穀中,勢必會遭到困殺,到時白悲鳳那邊便會搗毀大劍門,永絕後患。”
謝書林卻道:“謝閣下相告。然而約定就是約定,就算白悲鳳如此陰險,謝某也要打敗了淳於明再去找白悲鳳算賬。”
淳於明心想,我等的就是你這句。又假意勸阻片刻,見謝書林不說話,他拱了拱手,順手在火上加了些油,“言盡於此,掌門可萬萬不要獨自進穀,你一個人是鬥不過他們的。”
所以帶上你的弟子們去吧!
躍離此處的時候,他瞥見一直安坐的謝書林站了起來,便知此計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係在謝掌門一念之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