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花開重春 第八十三章 曾經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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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關寞回想著昨夜的事正不勝唏噓之時,忽然聽到一聲瓷器與木桌相撞的響動,尚未回過神,白悲鳳已然恣意笑了起來,按著腰,似是忍俊不禁,一副懶洋洋的神氣裏卻透著絲絲寒意。眾人驚愕地看著他陡然變換的臉色,皆有些不知所措。
白悲鳳並非沒有注意到大家的表情,但他仍是自顧自的笑著,慢悠悠喚了聲:“呂堂主。”
呂斌渾身一個激靈:“屬下在。”
“你可知我其實該賞你?”白悲鳳笑了笑。
呂斌一怔,突然麵如死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求大當家饒命!”
“大當家——”有幾個堂主坐不住了,紛紛開口要為他求情,卻見唐為燭搖了搖頭,所有人都是一愣,便把要出口的話又收了回去。白悲鳳看也不看他們,見呂斌搗蒜似的磕頭,笑道:“你以為我要賞你毒藥?起來。我是真的打算好好賞你,要不是你,顧萋菲就不會順利抓住嵐王和遼雲郡主,更妙的是四皇子死了,而且是死在那些人手上。想想宏定聽到這些事時的臉色,簡直太痛快了!大快人心!你們說是不是?哈哈哈哈!”
一幹人由於不清楚個中情況而疑惑不已,但看到白悲鳳難得高興,隻好點頭附和:“是,大當家說的是。”
呂斌趴在一邊不敢做聲,白悲鳳問他:“你說,你想要什麼?今兒我心情大好,說不準你要什麼我都給。”
換做平日,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眼下呂斌哪裏還敢索要什麼獎賞,單是與大當家說話已快要嚇破他的膽了,因此隻顧著連連磕頭道:“屬下不敢要大當家的賞賜,隻求大當家留屬下一條命,他日為大當家和二當家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那好。你好好做你的堂主,有不明白的隻管說,樓中各堂都是兄弟,不要再讓我聽說有鬧不和之事。”白悲鳳淡淡掃了一眼,再次滿意地看到有人被他的目光逼得低下了頭,這才轉向唐為燭,剛要說句什麼,忽然又想起了某些事,“對了,高堂主?”
高弄風猝然被他點到名,心頭不由自主的一顫,唯恐也有什麼事落到自己頭上,在眾人詫異中夾雜著同情的目光裏站了起來:“屬下在此,不知大當家有何吩咐?”
白悲鳳的眼神不冷不熱,卻看得高弄風裸露在外的脖頸和手一陣陣發毛,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時,白悲鳳微微一笑,道:“我記得高堂主隻有二十二歲?”
“是。。。。。。”
“年輕有為啊!管理這麼大的璧堂不容易吧?你應該算是所有堂主中年紀最小的。”
高弄風被他的話問糊塗了,這、這究竟是在?可依舊大氣不敢出一口,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大當家,屬下還比璃堂堂主癡長五個月。”
白悲鳳哦了一聲,目光很自然地往他所說的璃堂堂主身上看去,“原來如此。”
高弄風一根弦繃得死緊,原來如此?什麼意思?
“冷堂主。”白悲鳳又開始點名。
冷雲昭從容不迫地跨出一步:“屬下在。”
“沈旗主和李旗主都還好吧?”白悲鳳的手指輕點桌麵,閉上眼睛似乎是在回憶著什麼,“沒記錯的話,他們一個叫沈業一個叫李澤羅,是嗎?”
驀地從大當家口中聽到這兩個名字,高弄風、關寞、冷雲昭心中俱是一窒,頭一個念頭便是:難道那兩個混進來的人暗中真的幹了什麼不得了的禍事?還偏偏被大當家知道了?糟了!
在這一刻,冷雲昭和高弄風終於有了一絲驚恐之感,迅速看了彼此一樣,確定對方並未將那二人的事外泄之後,冷雲昭鎮定地道:“托大當家的福,他們都很好。”
白悲鳳卻沒有說話,右手在頜下做了個拈須微笑的動作,忽然對唐為燭笑道:“老二啊,你看我留些胡子怎麼樣?”
關寞低低的啊了一聲,眼中立刻露出了一絲笑意,見高弄風焦慮地望著自己,便學著白悲鳳拈須一笑,衝著他點了點頭。高弄風愣了愣陡然明白過來,心頭一鬆,立即向冷雲昭使了個眼色。冷雲昭的心思比高弄風機敏,僅僅目光一碰就醒悟過來:原來是大當家和夫人?他瞪了喜形於色的高弄風一眼,你以為這樣就沒事了?照樣可以定我們失職之過!
白悲鳳把他三人無聲的交談盡數收於眼底,卻隻對高弄風道:“這千玥台大是大了點,但重要性你也是清楚的,好好管理,千萬莫讓二當家和我失望。”
高弄風一聽之下大喜,看來是真的不追究了,忙恭謹地低了頭道:“是,屬下定當竭盡全力,不敢讓大當家和二當家失望。”
唐為燭不解地望著白悲鳳,他著實沒弄明白這東一句西一句的究竟在說什麼,白悲鳳於是笑著湊到他耳邊道:“都是如妝愛鬧,我和她扮了兩位旗主逗他們玩呢!”
“哦?”唐為燭雖然仍有些摸不著頭腦,卻也明白到大當家是在管教幾個年輕人,便笑了笑不再多問。
等高弄風如蒙大赦地退回了原位,白悲鳳這才盡了興似地對唐為燭道:“剩下的事你來安排,我離開了這許久,樓中具體事務早已生疏,還是你執掌得好。”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屋去了。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腳步聲再也聽不到時,會賓堂的眾人才不約而同地呼出一口長氣,可就連這氣也出得小心翼翼、唯恐被耳力絕佳的大當家聽個正著。
毫無疑問,白悲鳳今天是專門收拾人來了,而他也無愧江湖上“我行我素,喜怒無常”的盛名,除了早就對他的脾氣領教多次、身經百戰的李重夢以及郭新外,稍年輕一輩的無不被他的目光壓得喘不過氣來。
高弄風首先心有餘悸地道:“剛才差點沒嚇死我。”
李重夢拍著他的肩膀玩笑道:“高兄弟,你究竟做了什麼事讓大當家惦記上了?”
“沒,沒什麼。”高弄風僵硬一笑,轉身對著關寞在脖子上一劃,見他也無奈的一笑,隻好搖著頭唉聲歎氣地走了,倒黴,真是倒黴透頂。
唐為燭從後過來問他剛才是怎麼回事,高弄風打了半天哈哈,還是關寞過來據實以告,唐為燭便道:“原來是這樣。這事倒也沒什麼,不過大當家說的對,千玥台你要再多上心,這次是他玩你,下次就不知道是誰了。”高弄風苦笑,惟有喏喏。
走了幾步,唐為燭忽然指著高弄風腰間的佩劍問:“這把劍?”高弄風低頭一看,江自南死後,自己贈送給他的劍就被遺留在了千玥台,因此他又拿了回來,但是此時佩在身上並不是那把劍,而是“青辰”。他知道唐為燭其實想問的是為何不佩自己的劍,於是笑道:“劍在人在,人亡劍亡,既然四殿下已薨,那劍也不可能再收回。”
“你把它如何處理了?”唐為燭很好奇,若是毀了倒真有些可惜。高弄風微微一笑,“裝在匣子裏埋了。”不待唐為燭說話,他又道:“平生第一次送出去的劍,卻害得四殿下至此,留此劍何用?”
唐為燭點點頭,這時關寞低聲對他道:“屬下已將唐夫人妥善安葬。”
“葬在哪兒?”
“城西十裏,梧覃坡下。”
關寞說完,見唐為燭麵無表情看起來不想接話,便靜靜退了下去,走沒多遠高弄風追上來悄悄問:“你把程百月葬了?在哪兒?”關寞道:“梧覃坡。”
高弄風回頭看看剛進屋去的唐為燭一眼,又問:“你說二當家會去祭奠她嗎?”
“我不知道。”關寞並不打算談論此事,轉身就要走,高弄風卻道:“夫人怎麼辦呢?我一直以為二當家遇到夫人後就對她一心一意,可他心裏還有他大嫂。。。。。。先前他們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如今看來是真的了,嘖嘖,夫人真可憐,不過二當家怎麼會喜歡程百月——”
“高堂主。”關寞淡淡地打斷他的自言自語,高弄風愕然地望著他,逆光中見關寞似乎皺了皺眉,“這是二當家的私事,切勿妄論。”
“什麼?”高弄風疑惑地打量著他突然嚴肅的臉色,“這裏就咱們兩人,你何必如此?”
關寞沒有答話,過了許久方道:“自古血脈出身、愛恨情長,就由不得人做主,但可以選擇如何走下去。唐夫人與二當家之間緣起緣滅全有天定,可夫人與二當家也自有因果,關某相信他們是真心相許。”
高弄風撲哧一笑,“又是緣又是因果的,你什麼時候參起禪了?他們是叔嫂,怎麼能生有兒女之情?”
關寞道:“關某說了,愛恨之事全在一念之間,由不得人做主,也因此二當家才更珍惜夫人。”
高弄風聽得玄妙,想了半天忽然叫道:“你是說二當家把夫人當做了程百月的影子?還是說他是真的對她情有獨鍾?”
“我是說斯人已逝,今人猶在。換作是高堂主你,你又會如何選擇?”關寞說完這番話便不再開口,高弄風似懂非懂地跟在後麵進了別院,過了一會兒關寞似是覺得他安靜得有些不同尋常,便回身問:“你還在想他們的事?”
“哦?”高弄風抬起頭,頗為感慨地道:“以前我覺得二當家和夫人是江湖中少有的佳偶,不過如今——”
關寞負手而立,“如今你覺得不是了?”
“不,我覺得,或許真的沒有人比他們更般配。”高弄風歎了口氣,眼中卻突然笑了起來,“而且我還在想。。。。。。”
“想什麼?”
“想為什麼你今天的話這麼多。”
關寞一愣,高弄風見機立即湊上來促狹地道:“該不會你對這種事深有體會吧?”
沉默。
“你是不是也曾經滄海過?”
繼續沉默。
“你當初是怎麼把你娘子娶回來的?——喂喂喂!你別走啊,你一句都還沒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