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念秦樓，泉鳴沉默良久。一個人坐在椅上，淡淡的神色很明顯是在回憶些什麼。
    離憂拉了把椅子坐到泉鳴身旁，靜靜等待。
    約莫一炷香後，泉鳴開口，“堇，還記得以前我對你說的吧，爹娘，”吐出的字眼使得泉鳴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他們是活著的，隻是我不想見而已。”
    “嗯，記得。”
    身體稍向前，頭緩緩低下枕在離憂肩上，垂下的眼卻瞥向緊閉的門扉，“想知道具體怎麼回事嗎，我告訴你好不好？”話音未落，一個閃身來到緊閉的門前，沒有停頓的打開紅木漆的門。
    門口站著的三人還未反應過來，尷尬的互相看看，又是望天又是望地就是不去看泉鳴。
    泉鳴歎息，雖然知道大家是關心他，但這種偷聽的行徑，怎麼說也不該是麵前這幾人該有的作為吧？有些好笑的將視線在幾人身上巡回著，“爹娘和三叔在這裏做什麼呢？”
    風靈裔一拍手，恍然才發現泉鳴般，“啊，鳴兒你怎麼在這裏？你爹落了塊玉佩，我與你三叔正幫忙找呢，原來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念秦樓了。”
    錦月彥撫額，早就料到風靈裔會把事情推到他身上。雖然都注意到了泉鳴小小的反常，但若不是風靈裔硬拖，他們兄弟二人怎麼會做出這種事。看著似是恢複了些精神的泉鳴，錦月彥直接問道：“鳴兒，沒事吧？”
    泉鳴看到錦月彥淡然嚴肅的眼中濃重的關心，微笑，“無事。不過既然大家都來了，就進來吧，我正打算講故事給小堇聽呢。”說著率先進了屋。
    錦月彥倒是沒想到泉鳴會願意告訴他們幾人，微愣，也邁步進屋。
    待幾人坐定，泉鳴先倒了杯茶送到離憂手中，才敘說起來，“其實也不是什麼好聽的故事。我家中因做些買賣，在地方上也算是大戶人家，因隻有我一個孩子，自是從小就被疼愛萬分。”說到這裏，抬頭，“你們知道獍嗎？”
    錦修礫略有所思的點頭，“是那種傳說中生下來就吃掉母獸的惡獸嗎？”
    “不錯。但其實獍並非什麼凶獸，我曾經遇上過一隻，個性甚至可說是非常溫順呢，可能凶惡的表象隻是為了自我保護吧。那時它就生活在郡邊的野林中，平時不會有人去那裏，所以大家都不知道有獍的存在，自然也不知道我居然會和那種傳說中的凶獸一直呆在一起。”回想起後來的事，泉鳴忍不住微微閉了閉眼，仿佛是想阻止自己再次看見那血腥的畫麵。
    離憂聽到泉鳴氣息沉重下來，抬手拍了拍他肩膀，“不想說就不要說了。”
    笑笑，“我沒事。”短暫的停頓過後再次開了口，“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郡中不知為何總有人莫名失蹤，直到幾周後有人在野林附近發現獍的蹤跡，還有一位失蹤者的屍體。郡守找人抓了獍，畢竟是年少無知的時候，不顧大家阻攔我就衝到郡守麵前說獍不會吃人讓他放了獍。結果那日之後我與爹娘被關入了獍所在的鐵屋子，也不給吃喝，郡守說倘若三日後我們還活著就證明那些人不是獍攻擊的。”
    微微睜大眼，錦修礫驚到，“三日？無論是再溫和的動物都會忍不住饑餓了吧？”好殘忍的做法。
    錦月彥也不由用更溫和的眼神注視泉鳴，“那，後來呢？”
    泉鳴有些諷刺的笑出聲，卻帶著深深悲切，“你們也聽到了，那兩個人還活著，所以自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隻是那樣的人，我再也不想見到。”已經不想讓他們再玷汙“爹娘”這兩個透著暖意的字眼了。
    風靈裔帶著不肯定的驚訝與心驚道，“其實獍並非什麼惡獸，相反曾一度被用來食用，後來由於擔心獍會無法再生活下去，那一任的君王便讓人散布出了那樣的傳言，來使人們恐懼。”這是皇宮中人一直都知道的不外傳的秘密。“人不可能三天滴水不進，難道，最後是你爹……嗯，他們吃了獍？”
    泉鳴笑意更甚，並不直接回答風靈裔，“是嗎？不知道呢，隻是覺得獍比人乖巧許多呢。隻是後來便覺得人命其實也不過如此吧，嗬嗬，什麼都是可愛的，除了人。所以，那種早就髒了的東西，毀了才比較好吧？”一直抱著這樣的想法，傷人，殺人，可後來遇上了離憂，幹淨到推翻了泉鳴的這種想法，也把泉鳴從那樣的極端拉了回來。
    幾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泉鳴歎息了下，才接著道：“最後的確是他們吃了獍呢，到現在都記得他們嚐到美味欲罷不能的可憎麵目。”
    “不對，”離憂搖頭，“他們都隻知道獍是凶獸，怎會敢吃？”
    泉鳴怔怔，撫撫離憂柔軟的發，“小堇果然什麼都知道啊。”離憂不會對任何東西報以先入為主的感情，而這如局外人般的揣度，往往可以一語中的。意義不明的笑看了眾人一圈，“是啊，那時他們想吃的，其實是我呢。”
    風靈裔猛地站了起來，動作大到撞翻了椅子，說出的話卻那樣無力，“怎麼會——”虎毒尚且不食子啊，怎麼會有那樣的父母？
    “在你饑餓到就快死去，抱著無論如何都希望可以活下去接著享受生活這樣的希望，當看到幹幹淨淨白白嫩嫩可以吃的東西，怎麼會不動心呢？”森然的語氣從形狀姣好的唇瓣中吐出，無盡辛辣。
    錦月彥也站了起來，雙手搭上泉鳴的肩膀，“鳴兒，爹娘總是愛孩子的，你父母隻是例外，不要那樣說自己。”即使是一城之主，卻好像也隻能說出這麼蒼白的話語。
    “呐，爹娘很好啊，不是一直在關心你嗎？”離憂淡淡道出這麼一句，很明顯不是在說泉鳴親生父母。
    “是啊，”泉鳴看著錦月彥風靈裔，頗有些感歎，這樣的父母確實讓他想要好好珍惜。微笑，對二人道了聲，“謝謝。”
    三人相視而笑，有些東西，未必可以釋懷，但是，或許可以被別種美好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