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沒有雲朵，月光直接照射了下來，灰蒙蒙的顏色像是伸手就可以陷進那軟糯之中的溫存。
    泉鳴難得的未在離憂身邊。
    離憂坐在桌邊，手中還捧著泉鳴適才為他倒的清茶。茶還是熱的，離憂也不飲，白皙的手指輕輕敲打杯沿，一下一下，雖不成調，卻很容易被那清脆的聲音所蠱惑，猶如敲打的是聽者埋在深處，關著隱秘的那扇門。
    晏樓月伸手敲門時聽到了那細微的聲響，叩門的動作停頓了兩秒，才又繼續，門卻輕巧的被那不重的力道推了開去。
    坐在屋子正中的離憂似乎剛回過神，臉上還沒什麼表情。
    晏樓月笑了笑。出神的離憂看上去很可愛很溫軟，沒有平日的淡然和自持。
    離憂聽見笑聲，把茶杯放回桌上，微微仰頭，“晏三公子，有事？”
    “離兒不必如此客氣。”側身，讓背後的月光透進來，這種感覺，很——美好。晏樓月看著府中一片景色，神情更顯溫和，“隻是想邀離兒四處走走。這裏很是漂亮。”
    離憂起身，經過晏樓月身邊時，道：“走吧。”泉鳴離開前叮囑過離憂讓他留在房中等自己回來，但晏樓月的話，很少有人能拒絕，更何況隻是這樣小的一個要求。
    出門，二人並肩而走，沒有誰開口。晏樓月的步子很輕，散著些愜意。
    斑斑駁駁的樹影倒在撒滿了光華的地上，黑白灰的顏色稍稍突兀了之前的美好。
    轉角的地方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二人皆頓了頓。
    一襲玉色駝絨緞子的衣擺閃過，走出的正是淇奧。看到離憂，緊走幾步到了二人麵前，“我正打算去找離兒，正巧就在此遇上了。離兒可有時間？”
    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一個兩個都來找他？“你也是想與我隨意逛逛？”
    “也？”此時才注意到一邊的晏樓月，淇奧對其抱歉的笑笑，可能是心中有所想，才做了如此不禮貌的事情。對離憂的提問有些尷尬，其實他自己也未想明白緣何要來找離憂。“我正想泡些小龍團，離兒不是喜歡飲茶嗎？等會兒有空就過來吧，我先回去了。”對晏樓月點頭示意了一下，轉身離開。
    離憂轉頭問晏樓月，“還走嗎？”
    很久都沒有聽到晏樓月的回答，離憂默默站在晏樓月身側等著他回神。身邊這個人的氣息一下子有了淡淡的哀痛之感，流淌在四周，不似平日安靜溫和。此般淡謐的夜晚，他想起了什麼？
    這裏的人都很容易用溫雅來偽裝自己，晏樓月無疑也是其中一個。他本身其實是個帶些傷意的存在，一個不明原因，直覺就知道並不快樂的人。也許，他隻是努力使自己模仿成了一個那般溫和出眾的男子吧？
    空氣中還彌漫了些壓抑的分子，晏樓月驀然一笑。
    離憂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聽出了澀然。“你不舒服？”
    晏樓月呆愣了一瞬，又笑，這次笑得歡快了些，“是啊，我有些不舒服，要回房休息下。離兒去找淇奧公子吧。”
    離憂聽著這莫名其妙的人漸漸走遠的聲音，抬腳往淇奧住處走去。
    到了門口便聞見茶香，直接推門邁步而進。
    淇奧看見離憂反而驚訝，“這麼快？”
    “唔，他發完呆就走了。”
    失笑，晏三公子和那個人很像，但又完全不同。自己總是有意無意的因那人而把晏三公子給忽略了去。“離兒想聽故事嗎？”塞了杯茶到離憂手中，知道離憂不會說什麼，又接著道：“去年今日是我與一位朋友相識的日子。那個人，我不知該用怎樣的言語來形容他。不過，就算當初他抉擇的時候選擇了複仇，而放棄了我這個朋友，我也並不後悔與他相識相交。”
    “你太過正直，剛正不阿的人容易失去重要的東西。”
    “嗬嗬，離兒這樣認為？”正直嗎？“他說倘若不幫他這一次，我們就再也不是朋友，而且還用家人來威脅我，所以我來了。可到底是為了爹娘還是為了完成他的願望，我自己也不清楚呢。”說到這裏淇奧停了一會兒，才繼續道：“可笑嗎？我雖然來了，卻並沒能幫上他。我們不再是朋友，我也不會回去連累爹娘，可即使如此，倘若再來一次，我仍會選擇與他相識吧？他是個值得結交的人。”
    “這種事，你自己喜歡就好。”
    “離兒不會討厭我嗎？我來府中本是聽了他的意思來對付你親人的。”
    “你不是沒成功？”撇頭，“再說，我也刺過你一劍，扯平了。”
    “既然說是扯平，就不要用這種對不起的表情說話啊。”有些懊惱自己又提到這事讓離憂回憶起。
    “小龍團很好喝。”輕呷一口，呼出了些熱氣。
    聽見離憂轉移了話題，淇奧笑笑，也鬆了口氣，“要帶些回去嗎？這本是今日恰巧買到的，覺得好就讓離兒來喝喝看了。”
    “好。”茶道本就是他曾經訓練的課程之一，既然可以定神養性又何樂不為。
    除了對血腥不知原因的厭惡之外，他不會討厭他的過去，不會排斥那牢牢記住的曾經。想要遺忘過去是不理智的人才會有的想法。已經是過去了，就說明早已走了過來，無論再多苦難，也隻能表明自己才是勝者吧？既是贏家，又有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