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冗長，袁栗隻覺得冬夜仿佛沒有盡頭。連他自己都在感歎近來黴運連連，是不是途徑海天佛國時沒去給大慈大悲的菩薩燒幾炷高香？
     一個黑影風馳電掣般闖進聚義廳，緊身的黑衣下，凸起一身強勁的腱子肉。袁栗徹底絕望了，自打天涯山莊回來，沒有一天能夠消停。
     “袁栗”？一雙鷹眼像注視著獵物般看著他。
     “正是。閣下也是為了天涯山莊而來”？
     “天涯山莊”？他冷冷一笑：“我特意為了救你而來，如果你不想死就隻能跟著我走”。
     “閣下能帶我離開此地”？袁栗不住苦笑，山下已被圍成了鐵桶，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可是他還從未見過如此自信之人，既然他能孤身闖入聚義廳，說不定會有辦法帶著自己逃離追殺。
     “閣下之言未免太不把我等放在眼裏了”。千手郎君沈白衣搖著紙扇悠然笑道。
     “我家主人要他活著就絕沒有人能殺死他”。輕蔑的眼神緩緩掠過，目空一切的神情令人憤慨。沈白衣輕揮掌間紙扇，數千枚碧光熒熒的鋼針向他射去。
     黑衣人居然一動未動，隻伸出左掌便將所有毒針盡數吸入掌心，那些輕若鴻毛的鋼針詭異地懸浮在他掌心間，形成球狀，右手兩指輕彈，球體爆裂熒光飛濺，沈白衣竟然連躲閃的舉動都不及做出，便已被他擊中，難以置信的目光隨即渙散。
     “閣下是誰？你家主人又是何人”？蒼鷹教主穆非煙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在下電掣，至於我家主人之名你還不配問起”。
     穆非煙“噌”地竄了起來，似乎被椅子上的鐵釘戳了屁股：“倚風電掣”？他可以不認識麵前之人，卻絕對不能不知道倚風電掣之名，江湖中聲名顯赫令人聞風喪膽的兩大殺手。
     袁栗的眼中先是露出了欣喜，繼而又變得異常灰暗，落在他們手中隻怕更加糟糕。便在此時，一個白衣女子緩步而來，寒風吹起她飄然的衣袂，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跟他們磨蹭什麼，主人還等著回音呢”。她腳步雖慢，出劍更如清風拂麵，隻是這徐徐清風奪命於無形，袁栗隻看見她緩緩移動的繡履和腰間鑲滿了珍珠的劍鞘。
     穆非煙的咽喉已被刺穿，熱血自頸後濺出，所以她依然白衣勝雪。
     寒夜依舊冗長，醉紅樓也依舊春色無邊。花魁薑笑笑有好幾日連閨房的門都不曾踏出，偶爾傳來的琴音更顯淒婉。
     “笑笑，還不下樓迎迎梁大少爺”？老鴇欣喜若狂，這個寶貝女兒再不出來見客，醉紅樓都要關門打烊了。胤王趙旦成了對岸風月閣清倌雅芩的閨中佳客，一時間令秦淮河兩岸的女子嫉恨得眼冒金星。
     “知道這兩天笑笑身子不爽，都是常客了，不必用虛禮應付我”。梁璧謙一甩珠簾，徑直走進薑笑笑的閨房。
     幽怨淒涼地看著麵前的男人，薑笑笑不禁雙眸微紅。
     “笑笑，這幾日是怎麼了？悶悶不樂的”？靠在鋪著羊皮褥子的竹榻上，眼波卻遊離在深邃的夜空中：“你何時知道袁老二的船回到了海門的漁船碼頭”？
     薑笑笑替他沏了碗清茶，在梳妝鏡前坐下：“已是十日之前的事了”。他隻顧著快意恩仇痛快屠戮響水幫和廣寒宮，哪裏想過京城裏暗潮洶湧的時局。
     梁璧謙驀然轉過臉無比晦澀地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怒意：“看來你對我始終心懷怨恚，竟敢揣摩起我的心意了”？他冷笑著：“以後做事最好小心點，若不是看在這件事上，你早就是具屍體了”。說著將桌上的茶盞拂落在地。
     薑笑笑已垂下淚來，怔怔看著他沉默無語。猛然起身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將她攬在自己膝上，此刻梁璧謙陰騭的眼中充滿了痛苦掙紮。他身上強烈的占有欲使人迷惘，薑笑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戰栗，沉醉在他無度的索取中。
     “主人，倚風回來複命”。無邊春色被人打破。梁璧謙赤著上身坐在如煙般的帷帳間，身畔的鴛鴦枕上發絲淩亂。
     “事情都辦妥了”？淺啜了口冷茶，淡淡看著倚風，似乎並未感到有何不妥之處。倚風微微一澀，將目光從他健碩的身體上移開，躬身回稟：
     “電掣已將人帶回刑堂”。至於跟那件事無關的人死了也是白死，所以根本不用對主人提起。
     “我們這就回去”。梁璧謙穿起長袍，漆黑的長發垂落在肩背上，顯得異常狂傲不羈。躲在錦被中的薑笑笑看著倚風為他梳頭，心中忽然湧起一陣傷感。
     倚風的手指纖長白皙，透出一種奇異的骨感美。
     撩人春色的背後依然隻有孤獨和寂寞，薑笑笑低低飲泣，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心痛。
     “女人就是這樣沒用，難道已經忘了他是怎麼對你的了”？屋子裏忽然有人低聲歎息。
     “暮秋，你就讓我獨自安靜片刻吧”。薑笑笑哀聲乞求，她怎會忘記那些血淋淋的過去，更不會忘記發生在她身上的累累獸行。可這些都是上天對她的懲罰，讓她一個柔弱女子去為那些雲煙般的往事懺悔。
     “我就知道你心裏舍不得他”。暮秋在她床邊坐下，輕輕撫摸著她淩亂的長發，囈語般冷笑道：“其實我也舍不得殺他，可你要知道，在他心裏始終隻有那個女人，況且你還是他仇人的女兒”。
     薑笑笑的眼淚止不住又流淌下來，拽著被角不住抽泣，暮秋輕柔拍著她的後背，歪在床上攬住她顫抖的美人肩。
     接過暮秋遞來的絲帕，薑笑笑拭去滿臉淚痕，許久才平靜下來。癡癡看著窗外幽靜的夜空，兩個女人擁著錦被沉默無語。
     “暮秋，我究竟該怎麼辦才好”？凝視著暮秋娟麗的臉龐，薑笑笑的目光淒冷而茫然。暮秋忽然覺得她眼眸中透出一絲詭異的碧瑩，剛要掙紮著離開她，卻在霎那間迷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