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 兩處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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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群臣望著空空如也的朝堂,目瞪口呆。非但今天皇帝不曾臨朝,就連人都不見了蹤影。
小小的靜閑庵幽靜而寂寞地隱藏在山坳間,清涼濕潤的晨風帶來一陣淡淡的香火氣息,連寒冬都因此少了些許凜冽。
他伸手抱下馨兒交給侍立一旁的小涵,小茜和春蘭則攙扶雲夫人下車。藍底金字的匾額,筆鋒透著犀利。雖然不清楚二叔為何會喜歡這座小庵,但山穀裏的祥和與寧靜著實令人入迷。山上籠罩著淒迷的薄霧,池塘中幾尾肥大的錦鯉魚悠然滑過水麵,翻起層層漣漪。
“施主和夫人是來庵中祈福的吧?貧尼道靜”。一位中年尼姑手執念珠合十相迎。正殿中供奉著白衣大士神像,低垂著眼簾漠視著人間百態。
“弟子特意來求見漠空師太”。三人淨手在觀音像前敬香,因正值馨兒的生辰,小涵便帶她去後殿給羅漢上香。
“家師遠赴南海布道去了,不在庵中修行”。道靜親自奉茶,碧綠的茶葉在水中漂浮,散發出淡淡清香。他輕輕歎了口氣,顯然失望已極。
“素聞庵中的漠諱師太善弈,不知可否請來一見”。雖然喜歡對弈,卻沒有人膽敢占他的先機,這樣的棋不下也罷。道靜領著他來到半山處的靜室,極目遠眺是滿眼宜人的風景,擺開秤盤,取出兩罐黑白瑪瑙棋子,一個體態嫻靜的女尼無息走來,眉目間氣宇盎然。他的心不由一顫,隻覺似乎在哪裏見過一般。
“既然施主有此雅興,貧尼卻之不恭了”。隨手而為,竟成鬼陣。
道靜走到雲雁身旁,微笑道:“夫人不如隨貧尼四處看看,用些茶點”。一坐下來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分出勝負呢。
雲雁起身隨道靜走至兩山間的廊橋,陳昊不免緊跟上前,道靜淡淡一指廊橋兩邊立柱上的題字:“且止尋芳步,回首萬念空”。金鉤鐵劃,傲絕天下,陳昊不覺驚出一身冷汗,這竟然是先帝禦筆所書。難怪睢王有事沒事總愛來此靜養,就憑眼前這幾個字,今日便不虛此行了。
遣雲亭巍巍矗立於山巔,四周雲海蒼茫,陣陣霧氣隨風飄來,宛如身臨仙境。道靜將挽在腕間的棉袍披在雲雁肩上,微笑道:“雁兒,這些日子都還好吧?倒是梁公子為了你殺心狂炙,造下無數罪孽”。她輕輕歎了口氣悠然看著眼前溫婉憔悴的女人,也不忍心對她多加責備。說什麼紅顏禍水,那都是男人們堂而皇之的借口罷了。
“此刻蒼天之下唯有師太與妾身二人,妾身雖死斷不會負當年對卿之盟約,隻求他勿以妾身為念,好生看待那一點骨血”。說著掩麵而去,消失在飄渺的煙雲間。陳昊看著她從閬苑般的氤氳中走來,山風拂起漆黑長發,淒迷得猶如漫山雲海。
悠閑安逸的時光總是如此短暫,哪怕輸也要輸得酣暢淋漓。
“稟官家,府裏出了一點小事”。
他冷眼看著窗外的陳昊,負手而出:“那邊的事一概不要對我說起,聽著都嫌煩人”。他冷冷應道,仿佛是個陰謀得逞的孩子,眉宇間掛著閑淡笑意:“我們去邀月樓給馨兒慶生”。他寵溺地抱起小小的可人兒。
“主子,您不回去隻怕連京城四圍都要宵禁了”。陳昊淡淡看著他,不管心裏如何不快,行事還是要有個度量,像現在這般胡鬧,隻怕連那女人也不得安穩。更何況他身邊還有個歹毒惡佞的皇後,若不是他執意寵溺馨兒的母妃,那個美麗自傲的女人又怎會死得如此淒慘。
“再不閉上你的嘴,以後就永遠不要開口了”。他冷冷斥道,曾幾何時的興奮和驕傲,隨著無數血淋淋的折磨煙消雲散了,現在他隻想做個普通人,兒女繞膝,娶個如她般溫情的女子。
清冷風中,她隻影映於青山雲海之端,那份淒迷、那種蕭瑟,偏偏嫵媚。
小茜始終弄不明白,這個幾乎擁有了一切的女人為何總是如此寂寞,即便她並非三公子的正室,有一份款款眷顧柔情縈繞身側,便已夫複何求,可她為何還會憔悴得令人心碎?不知為何竟然想起了主人的眼神,迷惘中的一點蕭瑟,空洞之間隱藏的柔情。
“雁兒,我們該走了”。耳畔輕柔的低喚溢滿溫情,他牽起雲雁冰冷的柔荑。小茜卻如同遭到雷擊般渾身驚顫不止,她永遠都不能忘記那夜主人在耳畔的呢喃低語,痛苦的呻吟令她刻骨銘心。一如此刻三公子的呼喚,壓抑著心中的戰栗與苦澀。
邀月樓的雅間裏,彌漫著溫馨的天倫之樂。女人由衷淺笑如山穀中的幽蘭輕柔綻放,不經意間奪人心智。看著她眼眸中流露出的一絲淒婉,他知道思念的滋味,明白她的心痛。
“把依依接來跟你同住可好”?攬住她的肩微笑著:“正好跟馨兒做伴”。
“不必了,再說婆婆也離不開她”。雲雁淡然一笑,眉宇間的淒楚掩藏不住一個母親傷痕累累的心。輕輕抬起她的下顎,泛起的淚光中映著他明淨清澈的臉龐,不覺已沉淪其中。
“稟官家,陸將軍奉太皇太後懿旨前來恭迎聖駕”。陳昊快步上樓躬身稟告。此刻全城宵禁行人歸家,都隻為了眼前的主子任性而為。
小茜不禁大大吃了一驚,難怪三公子身上總帶著一股孤傲淩人的氣勢。
“趌兒,今兒娘也不想再責怪你了,這就回宮吧”。寶隆太後隻是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兒子,不容置疑的伸出了手。趙趌隻得走到母親身旁,輕輕扶住她的手臂。
“陳昊,雲夫人就交給你了,好生送她回去”。他淡淡吩咐,不敢流露出一絲擔憂,那樣隻會給她帶去更大的麻煩。
“臣領旨”。陳昊偷偷看了眼主子,這不是明擺著讓自己為難嘛?果然,前腳剛剛離開,陸濤立馬又拿出一道懿旨……
說什麼嬌豔如花,現在就讓這朵嬌豔的幽蘭零落塵泥吧。她高高在上,笑容冷豔,眼中充滿了嘲諷,在這個世界上絕沒有別的女人能比她更尊貴、更嬌豔。
“先給本宮毀了這張狐媚臉蛋”。飄然的口吻,飛揚的眼波:“本宮倒要看看還有哪個男人會喜歡一個醜八怪”。
刀鋒落下,雲雁臉頰上翻起猙獰的血痕。她淡然一笑,如果不是因為這張臉,又怎會落到今天的地步?毀了也罷,或許從此以後便能永遠解脫了。
蜃影看到她臉上濺起了鮮血,心中大慟,連左臂中刀都宛若未覺,反而越戰越勇。
混亂之間,一個人影大步而來,直奔殿中正上演著血淋淋慘劇的所在,就在他走過蜃影身邊的一霎那,有人低語:“以我為質方能救她性命”。
蜃影長鞭驀然折轉,逼開身前的陸濤,縱身一躍落在那年青人身旁,反手奪下侍衛手中的鋼刀,橫在他頸間。
果然所有人都停止了攻擊,怔怔看著被他挾持的年青男子。陸濤則漠然收起長劍,回眸看了眼一臉鮮血的女人,甚至開始懷疑她究竟還是不是一個正常的女人,此刻她淡漠的眼神竟然帶著一絲欣然。
“快去宣太醫”。他憤然怒吼,脖子一動蹭在刀鋒上,頓時滲出了鮮血。怒目瞪著站在身前的女人,他的孝端皇後,幾乎將一口銀牙盡數咬碎。
“你可知道自己挾持的是何人麼”?陸濤冷笑著:“就算你現在撤刀也同樣難逃淩遲之罪”。蜃影不禁一怔,立刻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看來手中之人可是大有來頭。
“除了太醫,其他人都退出殿外”。蜃影冷聲喝道:“否則我現在就要了他的命”。陸濤淡淡看著兩眼冒火的主人,很識相的退出偏殿。
“雁兒,你怎樣啦”?俯身抱起雲雁輕柔的身軀,雖心如刀絞卻不敢為她擦拭臉上斑駁的血跡。太醫們膽戰心驚地替她清理傷口。一陣輕顫過後,已然昏厥在他懷間。
“如果她死了,我就用你給她陪葬”。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孝端皇後清麗的臉頰上,泛起五個鮮紅的指印,震落了滿頭珠翠。趙珩冷眼看著大殿裏上演的好戲,沉默不語。
“珩兒,再怎麼他總是你的親侄兒”。看著母親糾結的老臉,趙珩抬手推開殿門。
“二叔,看到朕毫無建樹、一籌莫展,您應該是最高興的吧”?趙趌冷笑著拭去臉上的鹹澀。
“陛下猜錯了,老臣跟陛下有著相同的姓氏,流著一脈之血,同樣不願陛下為了一個女子沉淪”。趙珩沉沉歎了口氣,對於最鍾愛的謙兒亦是如此。
“我真的厭倦了,不想再做這樣的傀儡”。摟著懷中的女人歎息著,甚至不再自稱為朕,沉默許久,苦笑著問道:“二叔,我現在還能後悔麼”?
“不能。這世上別人都能反悔,唯獨陛下不能”。所以直到現在他都不曾為當初的抉擇後悔。
“看來二叔才是真正的睿智之人”。怔怔凝視著趙珩,雖兩鬢斑白,依然桀驁不馴:“二叔,朕還是天下之主麼”?語聲飄忽不定,充滿了質疑。
“陛下當然是天下之主”。趙珩凜然回應。
“來人,即刻傳旨鳳儀宮,貶孝端皇後為鄂妃遷居凝香別院”。推開殿門,趙趌傲視天下,讓那些善於弄權的醜陋女人們從眼中完全消失吧,從今以後無論是母親還是老邁不堪的皇祖母都不能阻止他想做的一切。雲雁綿軟的四肢從他懷中垂落,臃腫的麵容、猙獰的傷痕在燈光下異常駭人,可他癡戀的目光依然溫柔:“朕會為你昭告天下,讓你成為朕身邊最尊崇的女人”。說著輕輕吻落在女人蒼白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