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獨立寒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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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啟,梁冼已孤身上路。
“再敢跟著,小心我宰了你”。他不耐煩的嗬斥道,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竟然一路尾隨他而來。
“梁公子,求求您就收留小茜吧”。她一瘸一拐仍在馬後奔跑,膝蓋上早已鮮血淋漓。看著他縱馬絕塵而去,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小茜也不想騙人的,可小茜更不想做窯姐……”以騙人為生的人終歸沒有好下場,現在她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傷心欲絕,可已經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前麵有條小河,去洗洗臉吧”。梁冼歎了口氣將雪白的絲巾扔給她。小茜睜開腫成桃子一樣的眼睛,再也沒有力氣爬起身來。
女人天生就是最大的麻煩,梁冼冷笑著將她扔上馬背,看來今夜隻好宿在鹽鎮了。
按理說這一帶出產官鹽應該是個很熱鬧的埠鎮,可現在卻死氣沉沉的,連運河碼頭都冷冷清清。梁冼拖著小茜這個大油瓶,來到鎮上最大的官營驛棧,要了兩間客房,又叫驛站裏的夥計替小茜買些換洗衣物。
“小茜就算死也不敢拖累公子,隻求公子不要趕小茜走”。她手裏捏著梁冼給她的絲巾,低垂著眼簾,不帶一絲虛偽,洗淨了風塵。
“我要去的地方還從來沒人能活著回來”。梁冼平淡地喝著酒,似乎說著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
“小茜真的不怕死”。她急切表白:“我七歲就被舅舅賣給了吳媽媽,先是在窯子裏做丫頭,吳媽媽見我生性伶俐,便叫我去酒樓茶肆賣唱設局騙人錢財,為了不接客我就答應了她”。她的語聲越來越低,連手指都已變得慘白。
“但有時候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梁冼的眼中已充滿了苦澀,明知麵前是條死路他也必須冒險一試。
不愧是在窯子裏長大的小妞,小茜察言觀色的本事的確超乎尋常。她知道,這世上有錢並不稀罕,稀罕的是像梁冼這樣既有錢又絕對清楚自己需求的男人。
因為身邊平白多了個女人,梁冼幹脆棄馬乘車前往海門縣。袁栗果然派人等候在下海碼頭的媽祖廟裏,議定了出海事宜後,梁冼帶著小茜去鎮上準備出海所需的用度。
街上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兒吸引住小茜的目光,明明是出來買東西的,可梁冼卻一直空著手,甚至連句話都不曾說過。
“公子何不駐足休息片刻,嚐嚐小店的狀元紅”?定海酒樓的掌櫃盯著這位器宇不凡的公子哥已有好一會兒了。
“小茜,去街市上逛逛吧,我去喝兩杯”。雅室何須大,酒香自縹緲。
“請教公子高姓”?掌櫃小心翼翼躬身相詢。
“敝姓梁”。
“梁公子稍歇”。聽他自稱姓梁,掌櫃已有些誠惶誠恐了,須臾間,桌上擺滿了珍饈佳肴。
梁冼斟了杯酒,悠然笑問:“瀧澤呢”?
“瀧公子南下漳州去了”。掌櫃一麵擦拭額頭上的汗珠,一麵應道:“瀧公子還有封書信讓小人親自轉交給公子”。說著拿出一支鐵製筆管雙手奉上,梁冼拿在手中擺弄了幾下,從裏麵抽出一卷絲帛,臉色卻愈發凝重起來。
小茜興高采烈地花二兩銀子買了身夢寐以求的水紅色湖絲百褶裙,啃著冰糖葫蘆一路小跑上得樓來。梁冼不由皺起眉頭,一口冷酒嗆在喉嚨裏怎麼都咽不下去,這丫頭的眼光實在太高明了吧?再也忍不住大咳起來,隻好轉過身不再看她。
“怎麼了公子?小茜有何不妥麼”?她瞪著眼睛看著梁冼那副慘不忍睹的模樣,一陣心慌。
“呃,去把這身衣服換了吧”。梁冼淡漠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小茜不覺看得癡了,他略帶戲溺的目光竟如此迷惑人心。
“這裏可不是你做生意的地方,還不趕快出去”?掌櫃忙不迭攔住她的去路。小茜的臉紅一陣白一陣說不出的尷尬,終於明白了主人眼神中的含義。
“坐下吃飯”。他真夠簡潔得可以,這就是主人的一貫做派麼?心中霎時充滿了好奇。
“媽媽教訓過小茜,男人們吃飯的時候,女人隻能在一旁伺候著,不可以上台麵的”。小茜眼睛通紅,自覺丟了主人的臉麵。
“最好還是閉上你的嘴巴”。梁冼氣得差點噎死。小茜站在一旁已不知如何是好,眼淚“啪嗒、啪嗒”滾落下來。“過來吃飯,再敢在我麵前流淚,就把你這雙眼睛給廢了”。他不耐煩地斥道,剛才還沉浸在他溫柔的眼波裏,轉眼間卻又像掉進了冰窟窿裏。
小茜立刻擦幹婆娑淚眼,不敢再發出一點響聲。偷偷看著梁冼,隻覺他似乎心事重重,又好像跟酒有什麼深仇大恨。
“帶她去隔壁換身衣服,我們該走了”。看了眼不倫不類的小丫頭,就憑她現在這副尊榮可沒法走出大門。小茜那叫心疼啊,這可是真正的湖絲,但主人既已發話,她隻好跟著掌櫃走進隔壁的雅間,隻見幾十隻箱籠碼放齊整,雖然她大字不識,但也能猜到裏麵裝著什麼。有錢人出門都這樣,恨不得把房子頂在頭上,連絲帕痰盂都有人隨時捧著。
掌櫃打開一隻箱子,裏麵滿是青色係的女人衣裙,或粉嫩或柔婉,或雅致或輕盈。小茜手忙腳亂地換了衣服,頓時覺得自己有了重新做人的氣象,連頭上的花都顯得十分突兀,連忙摘下扔在一邊。
深秋的海風寒意徹骨,袁栗看著東倒西歪躺在海灘邊的弟兄們,隻盼望梁冼快些趕到。盡管威脅他的小妞長得還夠養眼,但無論是誰被人用劍指著咽喉都不會高興得起來。
“梁公子,這位姑娘硬要搭你的順風船”。袁栗無可奈何看著已經登上甲板的打手,真是強盜遇上了劫匪。
“反正你的船有的是地方,海上也寂寞得很不是麼”?梁冼意味深長地冷笑著。
小茜無比崇拜地看著眼前的紅衣女郎,眉眼如畫竟比院子裏的花魁還標致,就像隻驕傲的藍孔雀站在雞鴨群裏。幸好梁冼並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思,否則一定會將這無知女子挫骨揚灰。
“那就多謝了”。紅衣女郎頭也不回徑直登船,袁栗的手下們則忙著將梁冼的行李搬上大船。袁栗是海盜出身,愛船如同性命,這艘船也的確是條上好的海船,堅實的船體,光滑的甲板纖塵不染,難怪那群人一眼就看上了它。
雖然梁冼是個很難伺候的主子,但小茜也已經摸出了一些門道,主子看書的時候絕不喝酒,悄聲走出艙房,燒水沏茶忙得不亦樂乎。
接過她遞來的茶盞,隻覺燙手。梁冼立刻打消了喝茶的念頭,再好的銀毫也經不起這樣的滾水衝泡,隻怕現在連茶葉都已經燙熟了。過了半晌,他扔掉手裏的書,看了眼手足無措的小茜,冷聲道:“沒事就去歇著,杵在這裏做什麼”?忽然,他感到手指一陣酥麻,似乎有些不對勁:“你不是小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