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有的愛像齲齒，讓人疼痛卻不舍，舍棄卻脆弱
    我右數第三顆上牙，有些發黑了，有時吃點東西喝點熱水也會讓我痛上好一陣。我不喜歡看牙醫，因為每次躺在那張椅子上都讓我有種任人魚肉的感覺。所以能拖便拖，不到萬不得已我很少上門求醫。
    可是這一次我決定把這顆齲齒處理掉，已經壞掉的東西再保留下去，隻會讓自己難受。有時人會瞬間長大。
    周日看牙的人很多，排了很久才輪到我。當我躺在那，鑽頭發出的‘嗞嗞’聲讓我有些心煩意亂。醫生用小鑽頭打開了我牙齒，一股鑽心的疼痛頓時侵蝕了我的神經。
    “爛得太深了，是從裏麵開始爛的。已經露了神經，所以才這麼痛。需要抽神經了。”醫生給我解答了疼痛的原因，並給出了解決的辦法。
    “抽出神經就不痛了？那抽吧！”
    “雖然不痛了，但是牙齒沒有神經的話會變得比較脆弱，其實還是盡量保留神經的好。隻是你這顆牙實在爛得太深了。”
    爛得太深，無法補救，唯有抽掉神經，斷了羈絆，讓自己再無疼痛。
    忽然發現原來寧威給我的愛情也如這顆齲齒一般，讓我疼痛卻不舍，舍棄卻脆弱。
    走出醫院，去了菜市場。因為大雄堅持不肯收我房租，所以買菜、做飯這類事都由我主動承包了。與寧威同居這五年讓我的廚藝突飛猛進。他向來注重生活品質，對吃的很挑剔。當我正站在魚攤上為今晚的水煮魚挑選原材料時，兜裏的手機響了。掏出手機——NOKIAN95，07年剛上市時，寧威買給我的。走的時候竟然忘記還他了。雖然他斷不會把這過時了的手機放在眼裏，可是看到這個手機還是會讓我不舒服。
    來電顯示的是寧威的號碼，這讓我有些吃驚。經曆了那晚的事後，沒想到他還會主動打給我，這太不符合他的作風。我本不想接，可想想還是把話都說清楚的好。雖然他不肯對我有始有終，但我總要給自己個交待。
    “喂……”
    “你在哪兒？！把衣服都帶走是什麼意思？想甩我？！你也配？！馬山給我回來！要分手也是我甩你！”寧威在電話那頭氣急敗壞的對我吼
    “你打電話隻是為了說這個嗎？那你可以不必糾結了。是你甩我！五年前你就甩了我！是我一直賴著你不放，現在我想通了。你早就不是我的了！不，應該說你從來就不是我的！所以是你甩我！對於這一點，我想任何人都不會有異議。”
    “你……”
    寧威被我噎的說不出話，五年來我第一次讓巧舌如簧的他啞口無言。可是我卻感覺不到一絲勝利的味道。
    “沒別的事我掛了。我想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麵了。”
    我掛掉電話，拎著魚和菜走出市場。雖然隔著電話寧威看不到，但此刻我離開的背影是瀟灑的！
    晚餐我做了水煮魚、翡翠蝦仁、紅燒香菇、小白菜排骨湯。把大雄的未婚妻妮妮也請來吃晚飯。妮妮是超市導購，和大雄在一起工作，於是很自然的日久生情了。妮妮家境不好，可是樸實可愛的不得了。被大雄捧在手心裏疼著。
    “真好吃！真好吃！銳哥，你的水平趕上大廚了！”妮妮顧不上把嘴裏的菜吞掉，就舉著大拇指誇我！
    大雄刮刮妮妮的小鼻子，笑道“是啊！你這麼個準新娘做飯水平還不如楊銳這個大老爺們兒！就知道大鍋燉！看來結婚前你得先拜楊銳為師，讓他好好教教你，等他批準你出師，我再把你娶進門！”
    “哼！你娶我就是為了讓我給你做飯啊？”
    “是啊！不然你以為？！”
    “你去死吧，大壞蛋！”
    一對小情侶開始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絲毫不顧忌我這個失意的單身漢。晚飯後我借口到樓下買煙，讓自己暫時脫離電燈泡的尷尬身份。大雄租的老房子和寧威的高檔公寓比可以算是貧民區了。借著路燈，樓下有幾桌打撲克、打麻將的老頭老太太，還有三五成群，瘋打瘋鬧的小孩子。我在一間招牌都掉了漆的小賣部裏買了一包中南海。
    點上一支煙，深深的吸一口！離開寧威我可以肆無忌憚的吸煙了，我可以無拘無束的過我想過的生活，做我想做的事！多好！我笑……
    可是離開寧威我真的就能過上我想過的生活嗎？我想過的不就是兩個人在一起的那種安定的日子嗎？就像大雄和妮妮一樣！隻因為是同性戀，就這麼難得到幸福嗎？！
    我丟掉煙，無比沮喪。先前的輕鬆一掃而光！因為離開寧威後，我除了可以肆無忌憚的吸煙來毒害自己的肺之外，其餘的一切都沒有改變。我依舊孤獨，我想要的那種生活依舊遙不可及。
    周一上班，一進門就發現辦公室裏的人各個麵色惶恐。我心裏也是咯噔一聲！金融危機，股市大跌，本以為對我們這種螞蟻企業並不會有太大衝擊，畢竟我們公司也沒發行啥股票。可顯然我天真樂觀的像個傻子！
    “聽微微說老板要裁員30％，沒裁掉的也要簽降薪協議，降薪幅度也是30％！”
    阿碩愁眉苦臉的對我搖頭歎氣。微微是老板秘書，消息可靠性可以保證。想想公司一共也不超過20人，工資還不到2000，這樣一來能待下去的就沒幾個人了！
    果然下午裁員名單就下來了！可是我並沒有找到我的名字。老板一直對我不錯，不是因為我業績出色，而是因為我有寧威這樣有本事的‘朋友’！以前我們公司出現過狀況，是寧威幫忙解決了我們的融資麻煩。那以後老板對我的態度有了極大的轉變，而我在寧威麵前卻越發低他一等！
    裁員的事處理完之後，便剩下簽降薪協議的事了。老板把每個人單獨叫進辦公室詳談。輪到我時，老板還是很客氣，親自給我衝了咖啡！可我卻覺得脊背有些發涼。
    “楊銳！這次公司真的很困難，這個難關不好過！這次金融風暴太厲害，南方那邊的小公司都已經沒剩幾家了。我們公司現在資金鏈斷裂，急需現金周轉。可是因為信用額度問題，銀行已經不肯再貸款給我們了。楊銳，你的鐵哥們兒寧威不是很有實力嗎？他的公司我也一直關注，似乎沒有受到什麼衝擊。所以想再請他幫個忙。先借200萬給咱們周轉一下。如果這件事你幫公司解決了，我立即升你做副總經理，加薪2倍！”
    老板滿含期待的望著我，我想如果我告訴他我和寧威鬧掰了，一分錢也借不到，他是不是立刻就讓我滾蛋了？！
    “對不起，老板，我和寧威鬧掰了。已經不見麵了！”
    “啊？！你怎麼……唉！這樣的朋友怎麼不好好相處？！你有幾個機會能認識這樣的人？！”老板一聽，臉色馬上就變了。
    “有錢人怎麼可能真正願意和我這種平頭小老百姓做朋友。對不起老板，可是不靠寧威，我也會盡力為公司想辦法貸款的。”
    “除了靠寧威，你能有什麼辦法？！”老板不以為然的瞅了我一眼，讓我的心突然一顫！難道離了寧威我就一無是處了嗎？！
    “老板我會盡力想辦法！如果兩個月內借不到錢，我主動辭職！”
    我丟下這句話，灑脫的離開！可實際上剛邁出辦公室的門，我就後悔了！剛才太過衝動，我上哪裏去借200萬？！
    在兩個月內借200萬，這對我而言幾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是為了不讓老板看扁，不讓寧威看扁，更不讓我自己看扁，這一個月來我還是拚了老命的往返於各個金融機構之間！可是口水說幹了，汗水流盡了，卻依然沒有一家機構願意理我！
    現實的一記響雷，瞬間擊碎了所有的壯誌豪言！人有時不得不在命運麵前低頭！
    還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想我也許該留意一下報紙上的招聘信息了！隻是不到最後一刻我還是不願意放棄！我頂著烈日，向筆記本上記錄的最後一家投資公司走去！中國加入WTO後，越來越多的外資金融機構甚至有實力私人金融機構湧入國內。這家祁信投資公司就是其中之一。而它也是我最後的希望！
    剛擠下公交車，手機就又響了起來，我沒看來電就接了起來。
    “你好，哪位？”
    “是我！你們老板今天給我打電話了！說想借200萬來周轉！”
    寧威的聲音不疾不徐的從電話裏傳來，我氣自己怎麼不看清楚就接！更氣老板終究還是信不過我，私自就打給了寧威求救！
    “是嗎？！”
    “收拾東西回來！我馬上把錢打到你公司的賬戶。”
    他的聲音懶懶的，卻透著不容質疑的霸氣。我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不難想象此刻他定是一副運籌帷幄，高高在上，料定了吃死我的樣子！
    “要不要回去是我的事，要不要借錢是你的事！兩者有關係嗎？況且我也準備要換份工作了！”
    我沒給他回話的機會就直接掛了電話！我想他一定氣翻了吧？！我想狠狠的嘲笑他！可是再次接到他的電話，再次聽到他說要我回去，我的心卻依舊顫抖著，滿是酸楚！
    五年了，一千八百多個日夜，四萬三千多個小時……這一切並不是我隻要走出了那間公寓就能全部抹煞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