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刺眼的赤色，忽明忽暗，害怕它尖銳的閃爍，更害怕它長久的熄滅。
    急救室外一片死寂。
    不透光的長廊裏，依著窗外路燈的餘輝拉出一條細長的人影。皮鞋踏在水泥地上的聲音沈悶而清晰。
    “可以了，小亮”。這句曾經對著少年說過無數次的話語，每當訓練結束，或是少年受了傷不得不終止練習時，自己就會說，可以了，仿佛這麽說著，疲憊的少年就可以抬起頭，繼續他應該走的路。
    但這次少年給他的卻是置若罔聞，低垂的頭，墨綠色的直發將整個臉藏在陰影裏，好像和自己站在了兩個世界。
    緒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少年，那個無論什麽時候都堅強、無所畏懼、毫無破綻的塔矢亮，絕對，絕對沒有這樣消沈的時刻，蹲下身去想看清他的表情，緒方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形。在洛衫機機場，瘦小的他一臉倔強，眼睛下帶著淡淡的紅痕，那大概是自己記得的少年最接近哭泣的表情。
    十幾年來，少年痛苦過，寂寞過，艱難過，卻從不曾軟弱過，幾乎就要忘記他隻不過是個孩子，隻不過，是一個不會哭，不會笑的孩子。
    所以現在靜靜睜著眼淌淚的少年的臉，才會如此令人震驚。那淚水就像緊閉多年突然疏通的水管，涓細綿長的流淌。
    緒方一時也找不到安慰的詞語，陪著他一直蹲到腳發麻才直起身來歎息一口，“還要繼續嗎？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塔矢亮握緊了拳頭，吸了口氣，生平第一次用哽咽的語氣對著緒方說，“不，太晚了。。。已經。。。來不得及了。。。”說完緊緊咬住牙關，仿佛不這麽做就會痛哭失聲出來一般。
    緒方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你不會是。。。”
    塔矢亮抹了把臉，偏開頭不去看他，隻是注視著那閃動的紅燈。願意跟著我下地獄麽？進藤光，就算你恨我，我也不會放開你。
    皮肉傷雖重卻並無大礙，休養調理即可，隻是進藤光本就有著先天性心肌缺血，又因為失血過多降低了心肌的收縮能力，在手術室裏甚至一度停止了心跳。身上深淺不一的傷口都好得差不多時，進藤光也終於從沈沈的昏迷中清醒過來，迷蒙的睜開淡茶色的眸子，心裏歎氣道，自己認識塔矢亮後進醫院的次數比回家的次數還要多。
    “你醒了？”細柔的聲音傳來，將進藤光從無邊的思緒中拉回現實的是佐為。“想喝水嗎？還是想吃點什麽？”手上已經按下電鈴，叫來了當值醫師。
    進藤光將不大的病房逐一掃過，搖搖頭，心裏的失落慢慢的爬上眼角眉梢。自己又何曾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對著眼前憧憬了這麽久的人腦袋裏想念的卻是那樣一張冰冷的臉呢？
    “塔矢亮剛剛走。”察覺到進藤光的失望，佐為意有所指的說道，“下午應該還會來。”
    進藤光聞言愣了一下，立刻會意過來後有些不好意思的將被子拉上蓋住臉，隻露出兩隻疲憊的大眼睛。
    佐為隻是笑笑的看著他，心裏卻泛起一圈一圈的酸疼。
    “佐為，能幫我拿一下手機嗎？”
    “你的手機還在警署作為物證。”
    “那。。。能借用一下你的嗎？”
    “你要打給誰？”
    “我從家裏出來後還沒打電話回去報平安。。。”
    “嗯，我來幫你說，你好好休息。”
    “佐為？”進藤光突然有種道不明的預感。
    病房被趕來的醫師打開，立刻對塔矢大少爺特別關照的尊貴病人進行緊張的檢查。
    “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白衣醫師禮貌的笑笑，“還要等檢查結果出來才知道，你現在心髒太脆弱了，不要大喜大悲，保持情緒穩定，知道嗎？”
    這個舊疾一直跟著他，哪能不知道這些，很是順從的點了點頭。
    始終安靜站在一旁的佐為突然開口，“好好聽醫師的話，我明天再來看你。”進藤光匆匆回頭，隻來得及看到合上的白門。
    中午的時候，明明帶了些清粥過來喂他。看到兒時的玩伴半死不活的躺在病床上，平時健氣的男生此刻薄得像張紙片，將熱粥吹冷了一勺一勺的送到他嘴裏。
    “吃飽了嗎？”明明小心的問著。
    “嗯，謝謝你，明明。”進藤光任藤崎明為自己將嘴擦幹淨，明明忍不住回頭，在進藤光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抹掉不小心溢出的淚。
    “明明，手機能借我一用下行嗎？”
    “啊。。。我。。。我沒帶。。。”明明滿臉通紅的回答道，從小撒謊就臉紅的毛病現在也沒改掉。
    進藤光突然感到一種從所未有的心慌，語氣中多了幾分懇求，“那你明天帶過來好嗎？”
    “這。。。”
    “她以後都不會來了。”滿臉倦容，斜靠在門邊的大少爺依然霸氣的說道，隻不過那雙碧波的眼睛裏蕩漾著進藤光從來未曾見識過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