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盡頭 隨風起落(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36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序
本是夫妻同舟渡,未到白首已生恨。
正文
我乃琅州通判宋青石之女,家世談不上顯貴富庶,卻也足夠讓我安得自在。
顯明十二年,聖上口諭,一紙婚約,將我與那盛京的皎皎明月綁在了同一條船上。
同樣身不由己,他卻那麼言辭灼灼,仿若背地裏陷害他,恨不得食他骨肉的惡鬼就是我。
一年,兩年,春去秋來,漫漫長夜,離得太近,難免生愛,愛恨交加,終生遺憾。
……
他看著我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了很久的屍體。
回去景陽宮後我就病了,按部就班,和前世一樣打著祈福的名號去了遠山寺,前世是為了和他奪權宣戰,這輩子卻像是躲債的,剛到那裏整日昏沉,但仍有些精神,尚能逗弄幾下寺裏的小和尚,又過幾日大抵是暈了,再沒意識,隱隱約約聽見蓮香哭著給誰說,我快死了。
我夢見和他在甘露殿裏撕破臉麵,頓時感同身受,心中撕心裂肺,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太醜了,怪不得他看見了卻從不心軟。我嗤笑一聲轉身就走,都成了一抹不入輪回的孤魂野鬼,難不成還得審判過去的自己是怎麼一步一步變得可笑不自知的嗎?
也不知怎麼脫離夢境,四處轉著,看見個花團錦簇分外妖嬈的人影,遂跟了上去,打算去瞧一出好戲,畢竟人嘛,就算是死了也要看熱鬧,她身邊婢女衣著縞素,對麵的皇帝亦是如此,隻有她,鮮豔得讓人唾棄,我適時呸了一聲,要是讓我那老爹瞅見,肯定會讓我跪祠堂。
我裝模做樣接著歎了口氣,可惜,活人管不到死人的地界,他最多跑亂葬崗罵我不孝子,而我甚至都聽不見。
“徐妃娘娘。”平安尖細的聲音響起,提醒皇帝不速之客的到來。我湊過去看他們主仆二人搞什麼名堂,原來皇帝是在燒我曾經送給他的一方手帕,上麵圖案醜的很,倒也不用燒給我。
他眼神沒啥溫度,叫人將徐妃捆了送回祿華宮,我何曾見過如此陣仗,他們以前都是你儂我儂,傷風敗俗。
“陛下,天氣涼,勿要傷了身子,皇後娘娘在天之靈定不願您這般。”
“她都棄我而去了。”
瞧這話說的,好似準備在鎮遠道埋伏殺我之人不是這主仆二人一樣,大抵我這人太懶,沒能如他們所願,我眼看自己即將敗北,估計沒想著逃,喝了點酒,就在寢宮旁的銀湖,縱身一躍,總不能自己作孽拉著全家陪葬吧。但我琢磨半天,發現自己又實在想不起真正的原因。
皇帝應該活不了多久就會下去陪我了,我有心提醒他徐妃狼子野心禍國殃民,他權當我在狗叫,現在知道錯了有什麼用。
正要上去踹他兩腳,就被和尚念經的聲音整醒,我分外不悅,他們當即跪了一地,唯有寺院住持和蓮香站著,說是我昏迷了半月,太醫來過又走,若不是礙於我的身份,肯定要說差人準備後事了。
蓮香她實在沒有辦法才請了住持念經祈福,見我醒了,將眾人屏退,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我一邊咳嗽一邊聽著,覺得自己好沒麵子,便不停喝水掩飾。皇帝最近身體大好,頻繁親政,朝中局勢不明,引得人心惶惶,林江實在按捺不住才來拜訪,被蓮香請走好幾次。
我怔愣幾秒,不知作何反應,若是前世的我早就殺回皇宮,和皇帝鬥個你死我活,眼下不允許啊,這白撿的性命得悠著點。
又過半月,我都快忘了自己姓甚名誰,皇帝下了一道聖旨,召我回宮。
我覺得他不安好心,憤憤間也讓他不得痛快,既然恨我入骨,那便日日見我,當然這都是借口,轎子一到景陽宮,我就開始頭疼欲裂,忙叫人折返,待緩過來後,想起個無稽之談,說皇帝乃真龍天子身邊有浩然正氣百邪不侵。
路過正在外間批複奏折的他,無意打擾,我卷起他的被子就睡。
臥榻之處豈容他人酣睡,不知為何,皇帝忍了,叫我好生得寸進尺。
第二日,天微微亮,他就離開了,過了一刻鍾有人叫我起床洗漱,約莫著是見我回來了,讓我早起和皇帝爭權呢,純純不安好心。
蒙頭拒絕,重來的人生要是浪費在與朝臣大眼瞪小眼,你方唱罷我登台上,豈不荒廢時日?
日上三竿,睡得好生痛快,當即伸了懶腰,躺著聽他們大聲密謀怎麼將我這個幹政的皇後廢黜。
那方式方法五味俱全,我身邊少有謀士能想出這般精彩絕倫的妙法,上輩子真是將裴相看走了眼,原來不是大腹便便啊。
壞我名聲在前,奪取民心在後,會玩。
皇帝倒是安靜,沒有發表意見,我猜他是知我在這裏,借裴相之言故意警告我呢。
裴相情真意切,皇帝不為所動。
神來一言:愛卿聲音太大,都把朕的皇後吵醒了。
似乎聽見了有人摔倒的聲音。
我慢慢悠悠走出去,裴相見我如見鬼。
“醒了?蓮香早早給你備了清粥,現下還在小廚房裏溫著,太醫說了,你大病初愈,不適合吃葷腥。”
這可如何是好?半桌清湯寡水半桌大魚大肉。
皇帝小肚雞腸是也。
“遵命。”
我還沒理清前世的彎彎繞繞呢,就開始遺忘,皇帝對放權的我格外寬容,要啥給啥,也是魔怔得很。然後隻要我一見林江,立馬翻臉不認人,背對我而睡害我做了好幾晚噩夢。
“你能不能別鬧了,害人白日發愁,氣煞人也。”
鸚鵡不會學我說話,它是皇帝的忠實小言官,一見我就罵,這幾日給它喂吃食倒是好多了,說了句什麼,朕心悅之,吾心悅之。
嚇得我丟盔卸甲,麵紅耳赤,躲著皇帝走。
朝臣早已習慣我不出現在朝堂上,連林江都放棄站在我這邊,我坐在皇帝邊上耷拉著眼皮表情估計不是很好,底下的裴相露出一個果真如此的表情,對著皇帝唉聲歎氣好久,直到我睡著才噤聲。
若不是那皇帝早晨做了個勞什子噩夢,也不至於把我帶上朝堂,當著狗溜了一圈。
心裏麵難過呀,化悲憤為食欲,吃了好多個小包子,還嘲笑皇帝吃飯太慢,屋子裏就兩人裝什麼儒雅。
他在幾案旁批閱奏折,我一想著他會不悅,連忙湊過去,未料他不動如山,半分遮擋都沒有,換做以前,亦或者那個久遠的前世,他一定合上奏折怒斥著讓我滾。
我看著折子上的朱批發呆,他將我攏入懷中,問我有什麼想法。
我可不敢有想法,隻想保住狗命。
觀我怯弱逃避,他製住我,“輕輕,我不怪你,愛過恨過,卻從未怪過。”
兵荒馬亂間倒是我想起了前世死前的記憶,我奪權敗北本欲逃往楚州,以謀求東山再起,可走的那日看見他一人坐在禦花園,想起當初誓言中,我信誓旦旦要護他順遂無憂,可到頭來,自己淪為他不幸的罪魁禍首。
宋輕輕終於掀開權力的麵紗,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和他。
“對不起啊。”我不再掙紮,看著他,卻是在向前世的楚君懷道歉。
他為皇子時,我嫁給他,初識兩看相厭,後來不知怎的看對了眼,都想要平安無憂,卻終究卷入朝堂是非、奪嫡之爭。他本性清淡不愛權勢,可我不行,沒辦法勸說自己閉上眼睛性命全由他人做主。
爭吧,爭個你死我活,方顯人生不白活。
第一次住在景陽宮,沒有楚君懷在側,我難以安眠,思念至極偷了宮女衣服去找他。
他大醉酩酊,渾身酒氣,對著我,說他不快樂。
從那天起,他再沒喚過我輕輕,往日親昵,隨風散了。
一日複一日,日日難相見。
後來,楚君懷讓我與他一起上朝,說這天下有我一半。
都是騙人的。
“騙子。”
皇帝聽聞沒有生氣,反將我抱的更緊,喃喃道:“隻是你一人的騙子就好,別將我推給那些人。”
“輕輕想要權力,從我手中直接拿走就是。”
“不需要借助任何人。”
“輕輕啊,比起你,我楚君懷不是君子,更無大義。”
“我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