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國有花，名曰霓裳。花開之時，青白兩瓣相依，似有情人耳鬢廝磨。其香沁人，十裏聞之。有鬼才名醫提筆而讚，此花世上有，乃世上人之幸，不怪文人逸士甚愛之。”
    吾獨愛之，羨其芳華。
    沈琛提筆將落未落，直至墨色暈染宣紙方才醒悟，少不得一番嗤笑，他借她的口吻寫自己的情，念她的人，卻難免最後停住筆觸，他的念想怎能染她白衣？
    故人早就踏過鬼門關不能回頭，無法來他這裏，就算他請遍十裏八鄉懂陰陽之術的人也喚不回她入他清夢。
    開了窗戶，風便透了進來，沈琛倚靠在一邊，沒了骨頭似的，看窗外竹林，他想起她說，霓裳花生於暖陽之下，受不得寒，故而北國養不活這嬌弱卻不自知的花。
    那時，與她初見，也是煩得很，但沈琛第一次遇到這麼熱鬧卻不惹他憎厭的人，所以留了心。連家中父親塞過來的差事都不想去敷衍兩下，每日裏陪著那位他國公主走街串巷，白白浪費了他前些年攢下的清風傲骨的名氣，像個大尾巴狼，還是個跟在後頭狂搖尾巴的。
    南國送她來是打算和親的，隻是北國皇帝一直不鬆口，使臣也不好用些硬手段逼迫，畢竟南國一向積弱不如北國兵強馬壯。
    一等就是那三月五月，一年半載的，她倒是玩的樂嗬，使喚他時勤切的很。
    他是入了迷，著了魔，那她呢？
    將將動了下身子，便覺僵硬，也是，如今他一把年紀了，心思還跟個少年郎一樣老去猜心上人的心思。
    她在宮宴上為皇帝擋住刺客的劍時，明明看著他那般不舍留戀，眼裏卻又那樣決絕。沈琛回憶到這，不免怨恨，那一天晚上，是有一道封妃的旨意要宣讀，未曾被太監拿出來便隨著她的身死一起入了曆史的墳墓。
    咳嗽兩聲，手上沾了血，沈琛匆匆擦了，又回到書案前，看他心上人，瞧她玲瓏目。隻是畫始終為死物，再怎麼活靈活現也不是她。
    當他得知皇帝想要封她為妃，便去白玉堂前跪著，求皇帝收回成命，除卻雪下得急，風起得狠，再無回音。
    他病了許久，意誌消沉，赴宴前受到父親囑咐，讓他不要整出什麼幺蛾子來，她坐處很高，他們隔得很遠，一杯接著一杯，盡管那並不是酒，他也醉了，懷裏藏著繡有血紅而又鮮豔的霓裳花手帕。
    其實他疑惑不解，也問過她，世上從未有過紅色霓裳花，為何她要繡這麼一朵，她沒有回答，第一次在他麵前墜入愁怨。
    沈琛又有些迷糊了，在那些畫麵裏掙紮，有人走過來要牽他的手，他鬧別扭不願意臉色卻好起來。
    一旁照顧他的人見了，歎了一聲，回光返照罷了。
    收拾了沈琛的屋舍，按他心願，將他所愛與他一起葬入蒼茫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