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孤城裏，身向那畔行。
    秋日臨近，暑氣未消，端的個賊眉鼠眼的小人畏畏縮縮蹲在一塊大石頭後。
    誰知他嘴裏念叨著啥，反正照王婆子說的話就是嘴皮子天天擱那動，就是聽不見聲！怪不得別人怨他聾，十個有八個路過招惹樹三的人都是點頭來搖頭去。
    前些日子，皇城裏來了官兵四處張貼尋人啟事，畫像上的人風流倜儻，引得眾人圍觀，尤其是女娘們，恨不得貼上去融進畫裏與那俏公子朝朝暮暮長相廝守。
    順著樹三緊盯著的地方看過去，王婆子沒有琢磨出什麼東西來，自顧自地扔下幾個白麵饅頭到他身下的舊籃子裏，拍了他兩把，示意樹三看自己，我老婆子閨女今天出嫁心情好，給你再添點兒小菜。
    沒的人理她，王婆子敗興而歸。
    又過了那麼幾天，皇城裏來了消息，說是這風流倜儻的公子爺就躲在這小城裏，官兵把守各處，百姓們日子過得緊緊張張不得放鬆。
    每日裏，進出城都得接受排查，好不浪費時間哦！張大爺搬著小板凳坐在大石頭邊上，和樹三說著不會有人回答的話，你瞅瞅你，咕咕囔囔的，也不知說個啥，唉，這日子不好過了呀，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從皇城裏回來了。
    說那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都怪那個江洋大盜偷了皇帝的寶貝。樹三眼睛好似亮了一瞬，指著畫像唧唧哇哇。
    對對對，就是那個。又來了幾個人，也不怕髒，吹了吹地上的灰就坐了下來，樹三啊，啥也不懂，也挺好，有咱們照拂著，餓不死，凍不死，渴不死。
    一個女人接著道，前幾日給他做了新衣服，剛換上就髒了，他是真不對付，就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說著說著，女人就哭了起來。
    王婆子過來的時候，他們在說近幾日不太平，要把樹三接到家裏去住，隻是樹三倔強，半夜裏出走沒少幹過，幾頭牛都拴不住。
    咋了這是，諸位，我剛忙兒完。
    你怕不是還不知，官兵門為了抓那江洋大盜，要宵禁了，樹三留這被瞧見了，指不定要挨打！
    就是，就是啊。
    樹三啥也聽不到，自己一個勁地猛盯著前方。
    這孩子命苦呦！
    像是回到了三十年前那個大火紛飛的夜晚，人們不寒而栗，俱都沉痛地看著樹三這個老李家唯一的血脈。
    廢墟前站著一個黑袍罩身的人，他手裏好像拿著什麼東西，月光照上去還有些發亮。
    走到裏麵去，都是些土渣子，腳踩上去驚起一室灰。
    玉像掉落，碎成好多瓣，男人不解恨，更是撿起大塊的繼續摔。
    又過了好幾日，皇城裏一片白衣肅穆，皇帝病逝了。
    樹三也消失不見了。
    後記
    此後孤城裏，一年又一年，人們終於把藏在心底的故事講給了後人。
    老李家世代玉匠，為皇宮雕刻了不少寶貝，最負盛名當是那王妃像！皇帝愛不釋手，日夜看護，生怕磕著碰著，如果不是上麵藏著秘密，又怎麼能在黑漆漆的夜晚湧起一團火燒雲。
    野史裏講，皇帝趁自己弟弟受命遠赴沙場，欺辱了王妃，讓一旁的老李記下她痛苦猙獰的麵目並刻了這王妃像。
    樹三跟著前麵的男人，翻山越嶺，沒個停歇，累得直喘氣。前麵的男人還回過頭諷刺他，我李家男兒向來鐵骨錚錚，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軟骨頭，走兩步都喘？
    樹三站定，瞪著雙大眼睛，我的好哥哥啊，你真以為裝傻充聾子容易啊！咱們這是去哪啊？
    既然無以為家，那便四海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