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煙故裏月黃昏  遠鄉人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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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秋雨一場寒,雨打芭蕉,不識歸來戴笠人。
    昨一夜長明沒怎麼睡個安穩覺,前一月裏聽聞遠方戰事稍緩,許是將近冬日,人心倦怠渙散,仗打不起來。起夜時不免又出去在寒涼的秋風裏趟了一遭,生怕哪裏出了紕漏。我一人獨住慣了,卻是個怕人怕事的膽小鬼,如若不是這樣,當年也絕對不會聽從爹娘的話草率嫁人。
    我當下一同意,雙方父母直接拍板定下,怕我醒悟過來反悔。於是在去年的秋日裏,我匆匆離去,趕赴現在居住的地方。與陌生的丈夫沒見過幾次麵,除了新婚夜裏,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的背影。
    他走後,我聽了不少閑話,以往一般情況下,我都是避著人走的,可偏偏話題牽涉到他和我,實在好奇,他們也不是圍繞著我講的,這讓我有點生氣。
    他們說他年少成名,似一行走在人間的閻王,形如青麵獠牙,大人父母們時常拿他名字嚇唬不乖的小孩子,哦,一聽見就哭的那種。他倒也沒那麼可怕,長相風神俊朗,比我看過的話本裏的公子有過之而無不及,是以此,縱使我有什麼想法,也得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我最喜歡聽他與京城大戶人家小姐的風流韻事,婦人們常在嘴裏念叨,許是心底羨慕又不能明說,我也是羨慕的,但必須抹殺掉所有不該有的心思。在我之前他還有過兩任妻子,病的病,死的死,隻聽得他對京城小姐一心一意,從未聽過他悼念亡妻。
    本來再過幾日我也需得上京一趟,可是很不巧,他恰恰在此時回來看望父母親人,不知他打的什麼算盤?料我不會算這筆糊塗賬是誰先欠下的,便放寬心悠哉遊哉。
    今日有感,總覺得他回來了,雖說風急雨密屬實不是行路的好日子,沒哪個有腦子的會選這時間。如果拋去背後抵著的東西,我一定會在心裏默默地說道,可見背後的人是個沒腦子的。
    “你是誰?怎的會在我家?”
    如果拋去背後抵著的東西,我一定告訴他一句,我沒錯。可我腿軟心慌沒有底氣,囁喏道:“我是去年嫁到這的。”
    “你說什麼?轉過來!”
    他估計沒聽清,其實我自己也沒聽清。
    看見他手裏拿的是我平常用來做作表示身體虛弱向眾人博同情的長樹枝時,我狠狠地鬆了一口氣,接著又嗆住了氣,瘋狂咳嗽,閻王爺手裏的樹枝能是普通的樹枝嗎?那必是殺人勾魂的利器,尤其是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於他而言揮揮手就輕而易舉地解決了。
    盡管已經到了後半夜,我還是睡不著的,千百次反思為何自己一時心軟讓出溫暖的被窩,未必他根本不需要呢,未必他還嫌棄呢?怪我庸人自擾了,困意拂過去腦子發熱做出的決定,一夢到晌午。
    做飯的阿姨是一個頂好的人,對我噓寒問暖最多的便是她,沒在臥房找到我,便四下尋找,找到了又守著我就怕我吃不到熱乎的飯,她是我在這裏最最牽掛的人,她與主家管賬的老李年少相識,隻不過一腔情意熬過了長輩的刁難卻終究沒躲過人心善變,她領著兩個孩子與老李分了家。後來又被傅明曄的親母即傅家主母分到我這邊,算是緣分吧,她與我早逝的親母是極像的。
    哎,我這記性,也快忘了我那說不上親近的母親。
    “常姨姨,我過幾日要去京城,以後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怎的這麼突然?是跟著大少爺一起?”
    “不是,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牽起她的手,拂過上麵的溝壑與繭子:“在我床下的夾層裏有些碎銀,都是留給你與兩個孩子的。我走後你也不需太難過,人世間人來人往是常態。”
    “我不需要,這些年我也積攢不少,你上京才最需要錢財傍身。”
    “常姨姨,那要不你們同我一起去?”吃飽了人就容易犯糊塗,怎的這麼不著調?
    “我……”我剛想收回前話。
    她避開我的視線,低聲道:“我考慮考慮。”
    等她走後,我緩了好一陣才理清剛剛發生的一切,那麼一切是不是就得從長計議?我回去臥房時,他正坐在桌邊喝著茶水。“我跟父母已經說好,他們會放你離開。”
    點頭示意他我知道了,我也的確打算離開,在這江南小鎮待得太久,都快忘了自己姓甚名誰。
    取出夾層裏放銀兩的檀木盒子,默默開始收拾行李,本想著一切從簡,可若是多了大人和小孩子,那還是舒服一點更好。
    臨出門前,“你真的喜歡京城張家的小女兒謝婉嗎?”
    趁他發火前連忙補救到:“聽街坊鄰居說的,我不是很相信,我也就好奇那麼一下子。”
    “沒有。”
    隨風散開的不僅有離別感傷,還有多年來對年少歡喜的釋懷。
    傅明曄再見了。
    常姨姨最終還是沒和我一起回去,我反而慶幸起來,我怕我照顧不好她。
    傅明曄早我一天出發,據說是帝王那邊催的急。我一人倒是慢慢悠悠地在軍隊後麵遠遠地跟著,也幸好我的慢慢悠悠才遇上碰到山賊的常姨姨他們。
    心裏一陣又一陣的後怕。
    “你啊你。”看著哄小孩子的常姨姨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哎!”
    還是喚了聲被我留在常姨姨身邊的沐風:“胳膊伸出來,我給你上藥。怎麼都不給我說一聲呢?”
    “怕你擔心。”
    用的力大了些,“疼嗎?你是覺得我現在就不擔心了?”
    “別歎氣,我以後不會了,我保證。”
    動作放輕些許,孽緣啊,也許也不是呢?
    誰人又能扛得住眼前人眸底的深情呢?
    路上多了兩個活寶,趕路雖不無聊,但腳步慢了,至少得趕在大雪之前到達京城。
    中途又雇了馬車,沿路風景甚是不錯。
    緊趕慢趕終於在大雪封山前入了京。
    “常姨姨,這是許九,許太傅家的老小。”
    話還是沒有說得太清楚,細節處一筆帶過,總不至於告訴人美心善的常姨姨,其實我是你從未謀麵的姐姐的女兒,而你那個從沒見過麵的孿生姐姐還是一位風雲人物,當朝皇帝的長姐,為愛奮不顧身嫁入將軍府,一步走錯步步錯最後被皇室驅逐的廢長公主秦安延。
    “你以前住在京城?”
    “嗯,後來家中發生變故,不得已之下遠遷江南。”
    本想著回京大幹一番事業,結果一躺在床上就什麼都不肯想了,每日吃著常姨姨做的香甜可口的飯菜,更是無心於陰謀詭計。許九來過別院幾次,後來年關將至不能頻繁外出,恐惹許太傅生疑。
    沐風神出鬼沒不知在忙些什麼,算起來有三兩日沒見了,怪想的。
    跟常姨姨說了聲,便往將軍府那邊拐。沒想到亮出令牌後竟然還在冰天雪地中等了半個時辰,管家出來時一臉歉疚,老頭若是存心的誰也攔不住,何況將軍府裏盼我好的人是真不多。
    “肯回來了?”
    “今天得空來看看您,畢竟生恩難還。”
    “聽說你在江南與人成了婚?簡直胡鬧!如今又是離了?傅明曄此人有勇有謀,品行倒也不錯,你怎麼肯放手?”
    剛才在外麵著了涼,抱著暖爐還是一陣又一陣的冷,“不介意的話給我拿床被子,屋子裏冷得很!”
    “哼,他們也不給你騰個溫暖的地?”
    “將軍,他們也是聽人辦事罷了。”
    “將軍,他並非我的良人,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沐風撐著傘在門外等我,我快跑了幾步奔到他的懷裏。
    “冷?”
    “還好,這不是有你嘛!”
    “跟你父,將軍和好了?”
    “算是吧,他今天讓我在冰天雪地裏站了半個時辰,我拿他一件狐裘倒也不虧,你說是不是?”
    “可我覺得虧極了,你身體又不好。”
    “別哭啊,我可不會哄人的。”
    第二年春和景明之時,我步行至中庭,沐風正在教那兩小子練劍,我手癢癢了。
    “換我試試。”
    才過幾招便敗下陣來,“再來!”
    “別鬧,你身體剛好,等天氣更好些,我隨你心意。”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嗯?”
    “夫妻對拜。”又說了一遍。
    勾勾他的手指:“我想親你!”
    沐風,我看見你紅紅的耳朵尖了!可你看不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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