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這個擺在我們麵前最大的問題被直直的提了出來。
    我沉默了很久，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於是笑笑道：“還記得高中時學過的毛爺爺那首詞嗎？裏麵有一句，‘人生易老天難老’。其實人的一生雖然和上天相比短暫又脆弱，然而天是沒有感情的；因為沒有感情，所以也不會有生老病死之說。真的讓一個人去體驗天那樣沒有生老病死的‘永恒’反而才是真正的可怕。所以……生死，是必然，老去，也是必然。‘人生難老天易老’才是我們應該去信仰和追求的。”
    他安靜的想了很久，沒有回答我的話，也沒有再問過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明白我想表達的東西，有生之年，生老病死對我來說，都不能阻隔我和他之間的距離。
    轉眼，言言的十五歲生日就要到了。蘇小姐他們都很自覺的提前送了禮物，讓我和言言晚上獨處。
    那一天，我們一起去訂了生日蛋糕，言言笑得很開心，害得人家蛋糕店的小姑娘臉都紅透了。不過我家言言還是我家的~~我笑得非常的得瑟，拽著寶貝孩子回家去了。
    吹蠟燭的時候，言言一臉認真的說：“我今年的願望是，彼岸永遠不要再離開我。”
    我無奈地笑了，心裏無比的酸楚。
    傻孩子，你一歲時不就明白，生日願望說出來就不靈驗了麼？
    第二天清晨，我被噩夢驚醒，發現言言安安靜靜地躺在身邊，笑得很甜，不知道做了什麼美夢。
    這張臉，已經在過去的兩年時間裏慢慢得褪去了小孩子的稚嫩，變成了一個五官俊秀的少年。
    現在的他已經和我一樣高了，172CM。剛滿十五周歲的他是B大光華管理學院研究生二年級首屈一指的高材生。
    他已經長大了。
    就這樣看著他，發呆了很久。直到言言懶洋洋地翻了個身，我看到了他身下有一些痕跡。對於曾經從青春期走過來的成年男子來說，再正常不過了。
    真的是……長大了啊。
    突然驚覺什麼的言言翻身爬了起來，順著我的眼神望過去，頓時臉色煞白，表情驚恐到了極致。
    這麼多年，我第一次看到他這麼害怕的神色。這孩子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事情吧？其實都有些晚了，想當年我的第一次是十三歲，咳咳……
    “沒事沒事的，言言，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我連忙發揮一個家長應有的職責，試圖安撫他。
    他抬頭望著我，眼睛裏的東西變換了無數次。在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之前，他一個翻身跳下床，衝出了房門。
    不用嚇成這樣吧！我簡直目瞪口呆。其他家的孩子，也是這麼——害羞的嗎？
    事實證明我把這件事想的過於簡單了。
    從那天起，我們倆之間就變得怪怪的。
    首先，言言堅決要求和我分房睡。分房睡就分房睡吧，他也不小了，我能理解。和上次分開不一樣，這次換他睡書房我睡臥室。最嚴重的問題在於，言言開始漸漸疏遠我。
    就像每一個青春期事情的孩子一樣，突然開始覺得自己和大人是不一樣的，要有自己的空間或者是想法之類的，也不願意每天粘著家長，更加不願意去喝大人溝通和商量。曾經我也有過這樣的階段。但是我並不知道，這個過程，作為家長是多麼的傷心。
    現在的我，徹底了解了。
    沒有長時間的聊天，沒有擁抱沒有牽手，甚至連和我最基本的肢體接觸他都盡量避開，老是一個人偷偷在寫什麼又藏起來，動不動就一副深思的樣子，讓我想起一本叫做《少年維特之煩惱》的書來。
    有一次他在書房裏看書，我倒了杯橙汁給他端過去。他伸手接杯子時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指尖，立馬像碰到了什麼細菌一樣的危險物質猛地鬆開了手，那反應，完全就是條件反射，速度快到了我們倆都沒有來得及思考的地步。
    玻璃杯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黃色的橙汁濺得到處都是。
    我們都嚇到了，任由橙汁緩慢地流淌、蔓延開去。
    言言先忍不住，衝出了房門，留我呆在原地，心裏拔涼拔涼的。
    我看到他離開時的眼角都紅了。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
    感覺心底有什麼東西炸開了，就像那一個透明的玻璃杯子一樣，碎得到處都是，紮得心口四周生疼。
    曾經那個在我懷裏一點一點成長起來的叫言言的孩子，比我更早一步，離開了……
    從那以後，我不再叫他言言，該叫他靜言。他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說過。
    不知道為什麼，有一天醒來，發現自己，就這樣失去了全世界。
    言言十六歲那年的二月十四日，他第一次夜不歸宿。
    我接過電話時隻淡淡地說了一句：“注意安全。”就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