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想繼續麼？還是，你想休息一下。”陸華容也感到了疲憊。
    “可以改天麼？我沒有多少準備。”步驚鴻細心地擦去了臉上的汗珠，整理好了鬢發，她不希望有人知道這裏發生的事，甚至是風漓都不可以。
    “不行，必須今日完成，因為我不知道，今後我是否有機會再看到你，蒼穹已經變色，可以預見我已經沒有明天！”陸華容緊緊抓著她的手，“相信我！”
    “好吧，不過，真的很痛！”步驚鴻說完這句便閉上了眼睛，貝齒緊緊地咬住了下唇，因為用力的緣故，臉頰呈現出了一種反常的潮紅。
    “忍住一點！”陸華容伸手探向了那根插入玉枕穴上的金根，手指彎起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她一邊捏住了針尾，一邊觀察著她的反應，待到她的表情終於放鬆下來之時，幾乎不怎麼用力，便聽到了步驚鴻的驚呼。
    金根脫離她的大腦之時帶著血絲，她的臉上也是非常痛苦的表情，陸華容情知這次已經傷到了她腦部的經脈，便輕輕撤回了手，彈開了手上一枚玉戒，戒指內是中空的，其中放了一些淡藍的粉末，她小心地將那些粉末傾倒在她的傷口上，用指尖抹勻。然後又手腳不停地將兩根金針藏好，這才拭了拭臉頰上的汗，舒了一口氣。
    “你感覺怎麼樣？”小心翼翼地問，她感覺靠在自己臂彎中的那個人還在顫抖。
    “還……還好！”良久，她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但是，臉上的神情令她看了害怕，像是在拚命地接受著什麼，又像是在竭力抵抗著什麼。
    步驚鴻感覺到了冷，那種冷意從腦後竄入，一直延伸到了心中，漸漸地冰凍了全身上下。她知道她不應該對自己的記憶抗拒，但是，她忍不住，她難以相信，就是在自己的身上，居然會發生了這麼多的事。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老師封住她的記憶是希望她能夠放下包袱，能夠開心幸福，可是現在她知道自己錯了，老師這麼做隻是為了隱瞞，隱瞞自己的過去，卻又算準了命運的流程然後命人在這個時候替她重新開啟被封印的記憶，目的，便是要她自己選擇。
    太過精巧的布置了，將所有的人都巧妙的利用，甚至於——是自己。
    他以為他是誰？真的是神麼？這個天下就是他的棋盤，而所有的人，都隻是他的棋子？
    張開了嘴無聲的笑，步驚鴻一直緊閉的眼角流下了串串淚珠——當憤怒到了極致的時候，人反而會平靜。
    “屬下，見過少教主！”
    是誰在說話？感覺方才一直緊握住自己的那隻手鬆開了，然後，就傳來了那個無比熟悉的聲音。
    可笑，少教主？哈哈，真是可笑！沒有了這兩根針的束縛她便不是她了，現在的自己，隻是曜月教的少教主不是麼？一個雙手染滿了血腥，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可笑的地位，真是啊，命運真是弄人，如果早知道如此，她寧可不要記起，就那麼地繼續生活在老師製造的幻境之中，一直到死好了，又何必這樣痛苦。
    緩緩睜開了眼睛，麵前，單膝跪著一個女人，右手按在左胸之上，這是曜月教行的禮節，而她的眉心，閃爍著一個銀白色的彎月印痕。
    是了，她想起來了，這個女人是上代的神女，被墨文宣送進宮來的曜月教的另一個棋子，她的存在，便是為了在此時此刻，揭開自己身上的封印。
    教主，老師，父親！你果然——老謀深算啊。
    陸華容擔心地看著步驚鴻在自己的眼前又哭又笑，不知道她是否是因為受不了記憶大潮的衝擊而暫時的混亂了神智。
    “你起來吧！”步驚鴻站起來，握住了她的手，“還有第三根，你要一並替我解開麼？”
    “請少教主見諒，教主吩咐，隻可替少教主解開兩根金根，第三根依舊要存在。”陸華容答道，態度謙恭而謹慎。
    “果然啊，我猜的沒錯！”第三根金針封印的是自己七歲之前的記憶，也便是進入曜月教之前的記憶，而且，至關重要，隻有解開這部分記憶，她的身世才能了然，她才能夠確切地知道，自己是誰，來自哪裏。
    不過，她也明白，墨文宣是不會幫她解開這一部分的記憶的，他希望她永遠忘記了才好。可是他不知道，早在五年之前，他派她去密室奪取穹窿星圖之時，她遇到了上代的曜月教教主，天下第一的智者鬼穀子，在他的影響之下，她記起了部分令自己痛苦不堪的回憶。
    七歲便慘遭巨變，家族被滅門，是老師他救回了自己，將她帶到了曜月教，賦予她無限的榮光。然後，接踵而至的，便是這樣不平凡而又痛苦的命運。
    可是，那些痛苦的過去，隻能成為現在的負累，他不願自己記起，那便不要掙紮了，步驚鴻笑笑，對著陸華容行了相同一禮，“神女，請多保重！”
    “少教主亦是！”陸華容低頭，沒有看到那一襲緋紅從自己的視野之中離去。
    “風漓，我們走！”來到了院內，步驚鴻徑直向外走去，風漓連忙跟上，不知為什麼，她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已經和片刻之前的貴妃娘娘，截然不同。
    她哪裏知道，就是在方才，一切都已經不同。
    “風漓，陛下在哪兒？”接近關雎宮時，路上一直無言的步驚鴻突然問。
    “回娘娘，陛下在清寧宮中給太後請安，傳話過來說是今日事忙，就不來探望娘娘了，並賜下了膳食，請娘娘好好休養……”倏地住嘴，風漓看著她猛然頓住了腳步，疑心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事忙？什麼事？是前方戰事又惡化了麼？”良久，步驚鴻沒有回頭，隻是幽幽地問道，語氣飄忽不定。
    “這個，風漓尚不清楚，不過，據禦書房的小太監回稟，近日來的奏折很多，陛下都是批到三更才睡下的！”
    “知道了，你準備些補品，今夜，本宮要去禦書房探望陛下！”步驚鴻淡淡地吩咐道，徑直上了轎，命令直接回宮。
    “可是，娘娘……”風漓緊跟幾步，“禦書房向來不準許後宮嬪妃進入的，這樣做，怕是不妥吧！”
    “沒有不妥！”步驚鴻冰冷的聲音從轎內傳出，“你照做便是，出了什麼事，本宮負責！”
    “是！”見她堅決，風漓也是無奈，隻得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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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經黑透，夜風很冷，吹起了寬大的衣袂，步驚鴻在靜心殿外下轎，前麵是打著燈籠照路的風漓，後麵跟了兩個宮女，提著食盒。
    新任的太監總管陳公公在禦書房外攔住了她，“驚鴻娘娘，陛下在內批閱奏折，按理此地娘娘不可入內！”
    “公公，本宮聽聞陛下操勞，此番隻是前來探望，望公公看在本宮對陛下一片心意的份上，不要為難本宮了吧！”
    陳公公有些為難，這位驚鴻貴妃身份貴重，而且又是寵慣後宮，的確是不好得罪，可是一旦破了祖宗禮法讓她進去，怕是太後和皇後那裏又不好交待，這可如何是好。
    見他皺眉，步驚鴻笑了一聲，“不若這般，就讓風漓進去向陛下稟告一聲，如果陛下同意本宮再進去，這樣呢公公也不必為難。”
    “如此甚好！”陳公公手握拂塵行了一禮，“有勞風姑姑了。”
    風漓應了聲是便推門進了殿中，禦書房設在靜心殿右廂偏殿，在門外，風漓恭聲道，“陛下，風漓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