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原本已經踏出的腳步又生生止住，步驚鴻看他，“他怎麼會有事？傷應已無礙才是，你方才說，他隻是失血昏迷！”
    小修緩步靠近她，在她麵前不及五寸之處站定，兩人幾乎是肩並肩。
    “小修並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麼事，但能令公子如此的，必然不是一般的人物。小姐有所不知，公子他體質奇特，幼年時又因先天之疾而幾經生死，一旦心脈受損，必然會——”
    步驚鴻猛然抓住了她的手，“你說他心脈受損？”
    “是！看來是被什麼迅速地催愈了傷口，但是隱疾已經複發，如若不及早救治，恐後患無窮！”
    “什麼？”步驚鴻失聲叫道，“怎麼會這樣？”
    “請恕詳情此刻不便告知，小修懇請小姐留下，救我家公子一命！”見她猶豫，小修突然後退一步，拜倒在地，“步小姐，奴婢懇求您！”
    “好！我答應！”步驚鴻見此，脫口而出。但又想到自己與那陸飛晨並無深交，可話已出口，此時再難反悔。
    “多謝小姐！”小修喜不自禁。
    “我欠他的！”步驚鴻卻苦笑著搖頭，“我自當盡力而為！”言罷轉身向著竹屋走去，小修亦是不再多言，從地上起身追隨而去。
    竹屋內，燭光黯淡。月已升起，如洗的月芒從窗欞間透出，霜華滿地。
    陸飛晨依舊緊合雙目躺在床榻上，麵容倒是沉穩，沒有絲毫痛苦之色。
    淩波有些焦慮地向著風追雲大吼，“你說公子沒事？沒事，沒事那怎麼會睡這麼久！”
    風追雲唯恐被她的“獅子吼”震傷耳膜，連連跳開，淩波不依不饒地一路緊逼，二人圍著竹桌打轉，活像兩頭拉磨的驢。
    風追雲一邊躲一邊說，“說公子沒事的可不是我！是小修，她是大夫，我可不是！”
    步驚鴻與小修一前一後進來，見狀，都是一愣。
    小修沉聲製止了兩人，見她們進來，淩波與風追雲皆是一凜，然後並排乖乖站好，麵有赧色。
    步驚鴻上前試了試陸飛晨的呼吸，翻看了瞳仁，有些驚愕，也沒回身，問背後站著的小修，“看不出絲毫傷勢。”接著又探了探他的脈搏，“但脈象的確是有些不同尋常。”
    小修卻對她的話沒有絲毫反應，步驚鴻轉身，看著她，仿佛在等待她的回答。對上了她稍帶詢問的目光，小修一驚，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
    淩波搶上前一步，站在了她倆的身邊，“步小姐！我姐姐她天生耳聾，聽不到你說話的！”言辭中還是帶了幾分忿忿不平。
    步驚鴻倒是沒有注意到她語氣中的排斥和不滿，隻是驚極問道，“那她如何知道……”
    小修卻笑了，“步小姐，小修懂得唇語，但還請小姐說話之時對著奴婢就好。”
    哦！原來如此，步驚鴻點頭，難怪她對背後發生的事一無所知，難怪她說話並不流利，難怪她能心靜若止水。
    一切，皆是因為她聽不到聲音。
    看著她姣好的麵龐和神色之間與年齡極不相稱的淡然，步驚鴻心中頓感淒涼，難道真是天妒紅顏麼？老天賦予了她美麗，卻偏偏要生生奪去她聆聽這個世界的權利，假如不是如此，那麼，現在的小修，該是一個和淩波一樣活潑開朗的女孩，而不應該是這樣。
    一直以為自己是不幸的，身世可憐，孤獨寂寞，還要整日活在殺戮之中，但現在看來，自己遠遠不是那最不幸之人，至少，老天給了自己一具完整的軀殼，去感悟這個世界。
    幽幽地歎了口氣，她對著小修一字一字地說，“他的脈象散亂，但卻看不出任何傷勢！”
    小修笑而不答，反是對著淩波吩咐道，“淩波！公子吩咐的事可做了？”
    “什麼？什麼事？”淩波一愣，但隨即又明白過來似的，麵色有些發紅，“還沒——”
    小修當然知道她什麼都沒有做，隻是故意問罷了。
    淩波不等她再開口，早已撅著嘴道，“姐姐讓風小子去嘛，淩波要在這裏守著公子！”
    “啊！噗嗤——”風追雲正倒了一杯茶，剛含了一口在嘴裏，卻又立即噴了出來，步驚鴻皺眉，袖風一卷，四濺的水滴頃刻間消失地無影無蹤，“什麼，什麼？讓我下廚燉雞湯？豈有此理！你想都不要想！”
    “哼！憑什麼？”淩波瞟了他一眼，仿佛是抓住了他的小辮子似的，拍著手大笑，“哈哈，風小子，被我抓住了吧！你也有不會的事吧？別整天趾高氣揚，一副什麼都會做，什麼人都不放在眼裏的模樣，你以為你是公子啊？”
    “你！”風追雲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吱嗚了半句終於蹦出一句，“君子遠廚房！你沒聽說過這個嗎？”
    “是君子遠庖廚！”一個淡而溫和的聲音輕輕響起，步驚鴻和淩波均是一愣，風追雲的眼都直了，唯獨淩波還在那喋喋不休，“對！是遠庖廚，什麼遠廚房嘛，風小子，公子讓你平時多讀聖賢書，你敢偷懶不讀，哼哼，就你這樣也敢稱君子……？咦，你們都怎麼了？”
    見三人都不理會她的話，淩波也訝然轉身，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這一看，便驚喜地跟什麼似的，笑得合不攏嘴。
    “公子，公子你醒啦，醒了就好，嚇死淩波了。”一邊大叫一邊就要撲過去。
    躺在榻上的陸飛晨睜開了眼睛，氣息卻還是有些微弱，原本是在很玩味的看著她和風追雲鬥嘴的，不想見到淩波那激動的表情時，竟然苦笑了一下，下意識地要躲。
    風追雲反應極快，早已一個閃身上前，擋在陸飛晨的床前。
    “哎呦！”慘呼一聲，風追雲的頭被淩波撞上，她不但給他來了一個結結實實的狗熊抱，甚至還將他撞得頭昏眼花，兩眼冒金星。
    淩波著實沒料到這個，反應過來時陸飛晨已經笑得快岔了氣，甚至連那個一臉冷冰冰的討厭女人步驚鴻，眼睛也彎了起來。
    步驚鴻還不知道，因為陸飛晨的緣故，她在淩波心中的形象，早已從漂亮姐姐成了討厭女人。冤大頭啊。
    淩波一把鬆開他，臉更紅了，活像一隻大番茄，甚至連耳根都是熱的。風追雲卻莫名地沒有笑，臉也稍稍發燙，手腳都不知向那裏放，有些尷尬。
    氣氛驟然奇怪起來。
    小修咳嗽了一聲，道，“淩波，還不快下廚去為公子熬湯！”
    淩波當然更不情願，剛想撒嬌，陸飛晨卻接口道，“淩波乖，去吧，公子我可是最喜歡淩波的廚藝了，非淩波熬的湯不喝哦！”
    “真的？真的？公子當真最喜歡淩波？那淩波現在就去給公子熬湯……”話未說完，人已經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
    呃……這——陸飛晨愕然，好像他說的是“最喜歡淩波的廚藝”吧，怎麼被這個鬼精靈的丫頭砍掉了三個字，曲解成了又一層意思了？真是的，唉！
    “追雲！你去幫幫淩波。”見風追雲還在那兒紅著一張臉傻笑，陸飛晨突然間有一種很無力的感覺——怎麼自己的手下，這樣一個比一個可愛呢？
    或者說——是傻的可愛。
    “啊？是，公子！”風追雲聽了這話似乎極是開心，箭一般地追了她的身影就去了。“記住，小心！”陸飛晨的最後一句話極輕，但風追雲的腳步卻因此猛然一停，他狠狠地點頭，又追著去了。
    小修躬身對著陸飛晨道，“奴婢去為公子取套幹淨的衣衫來。”言罷不等允可，便自己退了出去。
    小小的內室之中，便隻剩了陸飛晨和——步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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