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應該累了，站在這裏好幾百年。一棵老銀杏樹伸了伸懶腰，頭發也落了，頭也歪向一邊。幾人合抱不攏的矮矮身軀可說非常虛弱，已被掏空，但它依然有蔥鬱的一麵，一巨柯依然向地麵投下一片綠蔭。
    中午，無所事事，就打瞌睡。聽任知了那壞種把鳴聲吵得象秋風。
    那個在它身邊它熟知的照看它身邊小店的七婆，象往常一樣，坐在它的樹蔭下，砌鞋底。它看著她，用錐子在頭皮上劃一劃，然後砌，很用勁。它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砌鞋底？也不明白用那錐子在頭皮上劃一劃有什麼用？它已腹中空空，早已不想，也懶得去想。
    “知了，知了……”壞小子還在叫。
    它隻好回憶，回憶一百多年前：一大戶人家的小妾和鄰村一小夥私奔，結果被抓回，綁在它身上……。那事，它也想不明白，人人都打他們……。又想起三十多年前的各種各樣的大會……，紅旗，批鬥，妖魔鬼怪……。它厭煩地皺了皺眉，抬起頭來。
    這時，一中年男走了過來，狠狠的樣子。中年男走近七婆，問：“七婆，看見小蘭沒有？”
    “小蘭？哦，”七婆停頓了一下，說，“沒，沒見！這時間裏哪有人走過這……？”
    “那她跑哪裏去了？這死孌！”中年男顯然一下子不得要領。
    銀杏樹就奇怪起來，它明明看見一對男女親熱的從這裏走過，還叫了“七婆”，男的還在小店裏買了零食。
    它抬起頭來，連它都能看見，在遠遠的樹林裏，小蘭正和那男孩卿卿我我的，它不明白七婆為什麼這樣說？但那中年男並沒有聽，依然朝林地方向走去。也不知怎麼回事？七婆就招了招手，叫了一句，中年男就停了腳，走了回來。七婆又不知對他說了什麼？老銀杏樹就感到自己做了夢一樣，中年男就朝另一個方向走去，還罵了一句：“非打斷了她的腿不可！”
    “作孽喲，何必一定要管這……，不就是錢！”
    一切又平靜了，老銀杏樹喜歡寧靜，它不喜歡剛才想的那些過往的宣囂，雖然它不知道錢是什麼意思？它喜歡寧靜，也就喜歡這七婆。知道她也喜歡寧靜，要不，她為什麼要騙那中年男？
    “知了，知了……”壞種還在叫，現在在老銀杏樹聽來，好象這壞種在把鳴叫聲掛滿它的枝丫，變成了它一生一世的綠葉。
    七婆又開始砌她的鞋底，砌了一會，打起瞌睡來，連哈拉子都流了下來，陽光開始照著她。老銀杏樹就把它那巨柯移了移，讓綠蔭又遮住她，它就這樣一直移動著自己，替她遮住陽光，讓她安安靜靜地睡。
    一片夢原，銀杏樹感到自己好象變成了七婆，七婆則變成了它，伸展出一片繁蔭，在今天這個下午，把一種親親的綠蔭，撒在了小蘭和它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