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雪波，我隻是雪波！”嚴如意痛苦地嘶嚎。
    “如意……會說話了？”我震驚地望著她，然而如意陷進自己的漩渦裏，不停地掙紮。她的手腳揮舞起來，如同前麵一個無形的東西在與她發生爭執一樣。
    仿佛回應著嘶嚎一樣，跟著回聲一同反彈回來的，又是一風沙死起。這次的風沙大得異常，冰凍得如同可以切開肌膚，不得不閉上眼睛。
    而後一陣暖光升起，宛如要與這股詭異的風沙對抗一樣，隔開了刺痛的冰粒。須臾過後，1號收起結界緩緩飛過來，露出臭屁的姿勢叉著腰道：“這個地方跟東闕浮島一樣，你們都派不上用場，還是偉大的本精靈厲害……”
    “吧”字還沒有說出口，也尚來不及感慨1號怎麼突然出現了，軒轅釋異常不爽直接拍暈了它。擔心地向嚴如意那裏望去的時候，卻同時更加震驚地不禁從軒轅釋身上跳下來，忍不住邁步要走過去。
    身後傳來一股拉力，好在被軒轅釋拉住，一下子回過神來。
    嚴如意已經完全鎮定下來，她被擁在懷裏，一隻手從身後覆蓋了她的眼睛，治愈的光芒從手掌間暖融融傳出來，同時間嘴唇在她的耳邊咒語一般悉悉索索地說著什麼話。
    反反複複一句話，於是所有顫抖停止，一瞬間轉移到我的手上來。我顫抖著手難以置信地指著對方叫起來：“歲無笙，你怎麼會在這裏？！”
    你應該是被迷倒了躺在地上不醒人事才對，怎麼會好好的在這裏？那可是魔王用藥啊！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可以說話了，且不管是不是你的功勞……但是，隻要她有危險，我都會出現在她身邊，哪怕那時候我已經四肢不能動彈。”歲無笙抬起頭惡狠狠地看著我，一霎那，他的殺氣全力展開，宛如控製了整個區域的殺意，從冰麵上綿延過來，裂縫的清脆破冰聲隨後響起。
    而要命的是，腳下的冰屑凝結攀爬，如同鐵手一樣將雙腳牢牢地禁錮在地麵上；軒轅釋那邊，整塊整塊的冰爬滿了他的腰際，身體有一半被牢牢實實地凍結住。這下完全不能逃了！
    歲無笙憑著殺意朝我湧過來的冰氣刀，勢如破竹，速度猶如迅雷而不及掩耳，眼看著要刺穿自己的時候，卻生生在麵前停住。反而是拔地而起一隻冰築成巨大的手掌，手指弓成爪形，落下來的影子都能夠將我完全吞噬。指甲的冰塊尖細而堅固，從弓起來的手指上穿過我身邊兩側，中指處伸出的細細長長的冰指甲，尖頭在我下巴之下咽喉之前，毫不憐香也無所謂惜玉地閃著陰厲的光芒。
    近在咫尺，連臉上的毫毛都在一瞬間被肅殺威脅得聳立起來，鋪麵而來是帶著冰冷的，如同打進體內的針一樣的疼痛感。細微得如果刻意忽視可以完全不用察覺，偏偏那股狠意讓你不由得頸上一涼，琵琶骨當場被鎖住一樣，忽視不得。
    為什麼這個冤大頭是我？是因為我迷暈了他？還是因為我剛剛出聲叫住了他？我幾乎要怨恨地看著嚴如意，試圖將這股怨念光波傳到她腦海裏，比如你老公或者你男人怎麼可以隨隨便便見著人就發火呢。
    但是這種怨恨的目光接觸到在歲無笙懷裏戰戰兢兢縮成一團的嚴如意之後，如同忽然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搖搖曳曳卻不可抵擋地落下來。我的怨念一下子被消除了一幹二淨。
    嚴如意這是怎麼了？
    為什麼反而我像是壞人一樣？
    為什麼每次我們見麵，你都要躲著我？
    上次是這樣，這次也是這樣。從北蓮的懸崖上寧願跳下去也不願意停下來對著我；在無白這裏，寧願縮在一個曾經將你的心髒貫穿的男人的手裏，也不願意在一個夜晚輕輕敲開我的門，來見我。
    我已經等候多時。
    多得太多時……
    你故意的，你一切都是故意的。明明是你故意如此，為什麼這時候一幅受傷了恐懼了的樣子，這樣不就是錯在我身上了嗎？
    “如意……”我伸出手去，兩邊的冰指甲如刀一樣閃著它的鋒利，威嚇一般一下子靠得更近了。
    “她現在還不是你的如意。”軒轅釋在一旁淡定的說道，“因為她是殘魂的狀態，你的事情說不定已經不記得了。”
    “或者說，不想去記得也不一定。”軒轅釋不忘補上一句話來刺激我的腦漿和分泌係統。
    “不會的……”我本能地搖搖頭，“我也是殘魂，為什麼我記得她會不記得呢？”
    我轉而對著嚴如意喊道：“你記得的對不對？！你記得卻假裝不記得了對不對？！”
    嚴如意的身體往後麵縮了縮。
    歲無笙用冰做的指尖已經抵在了我的喉上。
    我卻如同無知無覺，身後的軒轅釋已經出聲叫著我的名字阻止我，我還是喊道，不得不去申訴一般：“為什麼？！為什麼要故意裝作不記得我……”
    歲無笙眼裏的狠色瞬間劇增，下定決意般，五把冰刀一起刺過來。
    “荷域！”軒轅釋叫起來。
    “不要……”嚴如意的聲音同時響起，漸轉尖銳，“不要！”
    她一下子抱住歲無笙的身體，失魂落魄地呐呐道：“不要……”
    歲無笙驚訝地看著她，然後緊張起來，進而慌亂起來。為了掩飾這種慌亂，他用柔和的語氣說道：“怎麼了？不敢看的話，把眼睛閉上就行了，很快會過去的。”
    “……的錯”嚴如意的回答模糊不清，仿佛被刻上歲月印痕的老舊唱片，隻在最後幾個音符發出一點可以讓人聽見的聲音來。
    “什麼？”歲無笙繼續循循善誘問道，耐心的表情與之前的狠色截然不同。
    “都是你的錯！”嚴如意猛地抬起頭來，憤恨地對著我說道，“為什麼要追著我過來？！為什麼去哪裏都有你的影子？！”
    “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事情都忘記的啊！”
    她扶著歲無笙的手臂站定，臉色鐵青，一句一句充滿了控訴，回響起來的時候，我以為我是不是聽錯了什麼。然而回音繞過了幾圈之後，再次擊中耳膜時，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怎麼會是我的錯呢？”
    因為擔心你，所以才四處尋找你；因為怕你受到傷害，所以才想要把你帶離這個地方，讓你回去你的世界裏。
    這，也是一件錯誤的事情嗎？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就不會在這個世界出現；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就不會在北蓮漂流的時候想起你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為你追過來，我就不會選擇跳下懸崖；如果沒有跳下懸崖，我就不會來到無白。”
    “好不容易在無白麻痹自己，忘記了你的事情，你又跑出來！”
    “為什麼你就不能放過我呢？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你去過你自己的生活不就行了嗎？”
    “為什麼要生生把我扯上去？”
    嚴如意的淚水抑製不住流下來，我卻絲毫聽不懂她的意思。我想，我是不是患上了什麼間歇性耳聾，在關鍵的時候總是聽不清別人在說什麼。
    “你在說什麼？”我慌得攥緊自己的墜子，要是再聽不清我就要趕緊找點藥吃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為什麼我不能來找你？”我緊接著反問，“我們不是好朋友嗎？我擔心你啊……”
    “我們不是好朋友！”嚴如意迅速打斷我的話。
    如同聽見世界上最荒唐不過的事情，我甚至有些自嘲，肯定是我來晚了這個丫頭氣得不得了，見我還悠悠然站在她麵前，於是耍耍小性子。好吧好吧，這點上我倒是有錯了，就陪著你耍耍性子，不過……
    耍完性子以後，就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哦。
    “不是好朋友？”我勉強地笑著，“那我們是什麼？”
    “敵人！”
    “為什麼我們會是敵人呢？”
    “因為凶手是我。”
    “什麼？凶手？”我又迷糊起來，又不是懸疑驚悚劇，哪裏來的凶手啊？
    “是我殺了你。”嚴如意的嘴唇顫抖起來，兩手變成了拳頭，握得關節發白。
    “把我殺死的人怎麼會是你呢？上次是在浮島的時候，那時候還沒有遇見你呢？如果說上麵的神氣的原因的話……也不是你的原因，究其根本原因……算一下的話，我應該是自己送死那種類型……”我以為捉住了突破口，匆匆忙忙地解釋道。
    “不是這個！”嚴如意發狂起來，索性就摔罐子摔到底了，“不是這個……”
    “那……是哪個？”
    “你已經死了。”她沉重地說道。
    “是啊，我是已經死過一次了。”我不以為意。
    “你那天在宿舍裏弄完稿子睡覺後就發生了事故……”
    是是是，我弄完稿子醒來過後發現自己奇異地穿越了……還不是因為你那自滿的“電器殺手”，還讓我好死不死穿在一個配角身上，一出場就要被吸血鬼吸血，這點帳確實還沒有跟你好好算一下。
    “那天晚上，由於我的緣故，電線著火電腦爆炸，獨獨我們宿舍發生了一起火災事故。”
    你終於爐火純青到這個地步了……我不忘感歎地想。
    “事故現場，一傷一亡。”嚴如意很嚴肅地說道。
    我抬起頭來。
    “難道說，‘亡’的那個人是我？”
    嚴如意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她隻是用盡全力地攥緊自己的拳頭，仍然有不能攥緊住的感覺。明明不安害怕得不得了，卻偏偏渴求著天罰，仿佛那樣才是最完美的結局。
    她所為之一痛而產生心疾的事情，在很早很早的時候，故事開始偏離我的設想，就已經多多少少猜想到了。現在再聽她說，隻是假設得到了證實。這麼久的時日裏，我所原有的恐慌已經被衝淡了不少，唯一在心頭湧動的，是一份不知從哪裏出來的感傷，爬滿了整個心牆。
    “什麼嘛，這點小事沒有關係的……”我對她寬慰一笑。過去的，並不是無所謂；隻是你所要求的，都已經無法做到了。既然無法做到，也就無關重要了。
    “什麼小事！”嚴如意激動起來，“你死了啊！你已經不再活生生地存在世界上了！奪去了你的未來、你的家人的那個惡人就是我啊！憑什麼算作是一件小事！”
    “如意……”
    “你應該要恨我的！你怎麼可以把它當做一件小事？！”嚴如意激烈得異常。
    “如意！”我忍不住大聲嗬斥起來——
    “如果我是因為死亡而來到這個世界裏，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