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裏，隻剩下黑暗。
    難道是被軒轅釋摔死了嗎？我黯然，早知道這一次那麼容易就死了，肯定不聽段世傑說的什麼鑰匙啊，什麼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啊，我肯定不回顏檾這個充滿危機的巢穴，然後大義凜然奮不顧身地衝進去，結果真把自己寶貴的小命賠進去了。
    雖然手裏拿著路西法做的小墜子，加上藥物的幫助，在迅速移動中能夠吸收身體邊緣的魔力，以保護人類的軀體不至於被魔力的氣壓壓扁。好不容易找到了軒轅釋，墜子上就有了裂痕，這樣辛苦也就算了，那個始作俑者居然很純真很無辜很專心地暴走中。石頭屋雖然黑不溜秋，好歹隱隱也泛著銀光；雖然是個封閉空間，但是跟顏檾說一聲不就可以出去了？好吧，就算那個很聰明很聰明的魔王不小心沒有“理解”到如上幾點，因而由於怕密閉空間或者想起什麼東西暴走了，就不能感知一下有人進來了嗎？
    墜子的保護越來越弱了，無論怎麼拍怎麼打怎麼撕怎麼扯，居然一動不動跟雕像一樣放肆自己魔力暴走，把自己搞得跟特技演員一樣。
    “軒轅釋，你這個天殺的，居然用那麼大的力氣把我摔在石頭牆壁上！虧我還……”那可是破釜沉舟式的終極手段啊！
    “虧你還什麼了……”很遠很遠的方向居然傳來了神的回應？
    我試圖在黑暗中睜大雙眼，看看腦袋裏麵神究竟長什麼樣子，居然讓我好不容易搶回來的小命就這麼玩完了。
    柔軟舒適的感覺貼在臉上，似乎神用那雙無所不能的手輕輕拍打它忠實的孩子。神說話了：“不就是雙唇相貼了而已……”
    “豈止是……”
    “你不就是想說被我狠狠吻了一把，然後又被清醒的我甩出去而已嗎？”神說——咦？“我”這個稱呼？“那種沒有感情的親吻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你可以不用氣死，直接醒過來了吧。我還有事情要問你！”
    軒轅釋？！
    “不用再裝暈過去了，段世傑已經請最好的醫生治愈你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你完全可以醒過來聽我問話。”軒轅釋“建議”道。
    該來的，總是躲不掉的。正如偉人所言“出來混的，都是要還的”。我試試收掌和伸掌，撐著身下結實的床還是平地坐起來，有人迅速地在身後墊了一個墊子之類軟軟的東西，把坐姿調穩了之後，感謝一會兒上帝沒有讓我輕易地被摔死，接著等頭暈的那陣子過去，慢慢睜開眼睛，適應周圍的光線。
    軒轅釋放大了臉睜著眼睛就在眼前，原本迷死人不償命的俊臉這時候完全是嚇死人不償命的鬼臉了。我的思維無意識地停滯，不知道該慘叫還是不該慘叫。
    “你為什麼跑回來了？”軒轅釋問道，“不是有很要緊的事，不得不連夜啟程嗎？”
    “你說我是鑰匙，為什麼？”我沒有接他的話，趁著正好屋子裏沒有人，反問道，“還有，我又是什麼的鑰匙？”
    “原來你知道這件事。是為這件事回來的嗎？”
    “你不要隨隨便便改變一個人的屬性，本來這種事就是你自己說的。”
    “為什麼想知道？”
    “你隨口的一個鑰匙弄出來的多少風波，你能不能自己好好想想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軒轅釋突然把臉拿開，恢複成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道：“你是誰？”
    我的喉頭如同被什麼卡住了一樣，一瞬間說不上話來。轉過頭看半開的門縫裏滲透進來隻鋪了一個三角形的光芒：“沒想到魔王那麼難交流，跟你說話說不到一塊去。話說那麼用力摔我，你還是趕緊想辦法賠償……”
    “我一直疏忽了這一點。從你利用我帶你上浮島到現在，我和飛廉竟然誰也沒有問過你的身份。隻要仔細想想就知道，普通的人類會騎著獨角獸隨便走還能很自然與我交流的嗎？”軒轅釋打斷我的話，忽而用一種很遺憾的語氣，讓我不自己地緊張起來，宛如那一層層厚實的泥牆正在剝落。我忽而埋怨起段世傑來，丫把我帶回來竟在這時候留我一個人對著個魔王，怎麼就不時刻呆在傷患身邊？
    “直到讓人去調查，才知道。你這個身體已經有一千年久遠，而你的生命軌跡是從最近才顯現出來。之前，東闕沒有人見過你，而且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周圍的商販還沒有反應過來，你是怎麼知道我的身份的？”軒轅釋質問，“你究竟是誰？”
    三角形的光區上，似乎有飛塵飄舞，一閃一閃又閃出不同形狀的光芒來，一時間讓人失神。我緩緩呼氣道：“你現在，就算不是夢裏，就算對著個人類，不論對方是誰，你都能用‘我’來稱呼自己了，真是一個不小的進步……”
    軒轅釋沉默。
    聰明如他，一定已經聽出了話裏麵的潛台詞。不，也許很久之前，他就預感這種可能，卻一言不發，沉默相對。
    就連沉默都像一首緩緩的歌謠，推著雲淡風輕的韻律往前走，走到分針秒針規定的時間處。似乎可以聽見鍾擺很好聽噠噠噠地左右擺動的聲音，讓人不禁想要閉上眼睛去享受這種短暫的平和，在沉默裏釋放短暫的平靜。
    我沒有看見軒轅釋伸在空中，就在我頭上的手。我隻聽見身後衣料摩挲的聲音，然後軒轅釋靜靜地如同什麼也沒有發生地走出去，他的背影一點都沒有顫動，甚至他腳步也如先前的穩重，一絲一毫都沒有淩亂。連門閉合的聲音，都發出很冷靜吱呀聲，然後小小聲地碰撞最終闔上去。
    冷靜得如同毫不在意，毫不知覺；毫不在意，毫不知覺得讓人忍不住真得閉上眼睛去，防止自己的眼淚莫名奇妙地流下來。於是，所有的紛雜和蠢蠢欲動被關在合起來的眼睛後麵，我讓自己的世界恢複成先前一片黑暗，想著從墜子倒騰出來的書要怎麼搬回藥廬去，還有那個圖書館精靈，應該在小瓶子裏還活著吧，雖然那麼久沒把它弄出來喂食。
    不知道，獨角獸怎麼樣了。應該不會被拿去解剖或者販賣了吧，回去可不好向路西法交代。話說路西法和榕樹應該會嚇到吧，沒想到真的會回藥廬去禍害他們，不過也沒有辦法，那麼多的資料必須找個安全又能歇腳的地方整理才行。
    嚴如意現在在哪裏呢？
    嚴如意……你這破丫……我現在……真的真的好想你……
    軒轅釋你這個說大話的家夥，什麼鑰匙，裝的一幅很什麼的樣子，結果就是關上門走人！段世傑你這丫，這次可被你害慘了，不禁白白受了那麼多傷，還什麼都沒有，連個小金幣都沒拿到手！顏檾也真是的，你們明明什麼事都沒有，偏偏話說得那麼晦澀，很容易讓人誤會的！以後絕對絕對再也不管你們了！
    門突然從外麵被很大力地打開，撞在牆壁上，砰得巨響。
    我睜開眼去看，不管是誰來了，一定要破罵一頓然後討個巨額賠款走人！還沒看清人影，身上傳來很重很重的感覺，一雙手緊緊抱住我。
    軒轅釋緩緩地帶著顫音說：“你回來了。”
    我被門外明晃晃的亮光刺得睜大了眼睛，大腦一片空白。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讓我覺得世界的所有具象都要消失了。我的五感才慢慢恢複，這才聽明白了身上那個家夥說話的意思。一種從心底被撕裂的痛苦和期待交替著翻卷出來，如同被壓抑許久的氣力一下子爆發一樣。
    我雙手攥緊他背上的衣服，眼淚越是抑製不住，手下越是用上了力氣，原本想要嚎啕大哭的哭喊聲到嘴裏通通變成責備的話語：“你這個混蛋，知不知道被那麼用力摔去去會得腦震蕩的啊！要是我再也醒不過來怎麼辦？要是我醒過來什麼都忘記了怎麼辦？要是我醒過來什麼都沒有忘記我全身癱了怎麼辦？要是我變白癡了怎麼辦？！你怎麼可以問都不問，就關門走人，最起碼說一下保重身體啊，混蛋，你這個大混蛋……”
    軒轅釋收緊了手臂，仿佛永遠都不會鬆開一樣，憋得我有些呼吸困難，手下又用了力氣，索性很用力地打他後背。直到力氣再一次用完，摔出去的眩暈再次覆蓋過來，才放任自己把頭靠在他頸窩裏，哽咽地把聲音哭出來。
    軒轅釋不發一言，隻是緊緊抱著我，讓自己承受我所有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