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場的戰鬥究竟怎麼樣了？我現在已經看不清，眼皮很重地耷拉下來，仿佛要把整個世界從我的眼線中撤走。那些一個一個摔倒的身影，是庫拉丁？是商鵲？是櫻？還是軒轅釋，抑或者他們都有？
    飛央的血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如果現在可以使用空間術，如果現在嚴如意仁慈一點，讓我用下空間術，說不定就能夠打破那個結界，起碼顏檾他們還能幫上忙。
    我依稀辨別出梅索的法陣裏，輪番換著人，梅索雖然依舊除塵飄渺沒有表情，卻正是透露出她已經疲憊到連做表情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要了、不要了……
    快停手吧，不要繼續打下去了……
    不要這樣，讓他們走吧，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住手……”
    “住手啊！你們不要打了，都給我住手！！”我聲嘶力竭。
    然而，圓場上沒有一個人聽見我的聲音。我感覺到胸口裏的鬱氣糾結，憋得我幾乎要喘不過氣來。顏檾“呀”一聲，好端端地叫起來。
    “白蛋不見了！”
    庫拉丁一愣，宮祈的長劍便落下來，軒轅釋急忙轉身擋下，宮祈臉上浮起詭異的微笑，身影忽然消失不見。
    “幻影！”商鵲還沒來得急提醒，宮祈已經出現在軒轅釋身後，那柄長劍閃著不可阻擋的光芒，筆直地朝著軒轅釋心髒插去。
    不要——
    “鏗”！
    長劍撞上一個堅硬的物體，原本細小的白蛋，此刻忽然變得巨大而擋在軒轅釋身後，長劍刺穿了它的蛋殼，有透明狀的液體不可抑製地順著劍尖流出來。縫隙越來越大，白蛋最終四分五裂，消失在空氣中。
    那些透明的如同血液的液體，迅速被地麵吸收幹淨。
    似乎還有些光華，落在劍尖上，卻又迅速消失不見。
    “小乙？”宮祈望著劍尖忽而失神地說道，“小乙你，這個是你的心髒？！笨蛋！這個可是你的心髒啊！”
    他抬起頭痛苦地看著我，身後露出大塊的破綻，商鵲身形影動，迅雷不及掩耳地用利爪貫穿了他的胸膛，抽出手來，為了保險又加了一擊！宮祈昂著頭，似乎渾然不知自己全身是血，道：“小乙……”
    心髒如同受魅惑般鼓動，疼痛的悲傷湧上來。我捂住胸腔，卻察覺到手下濕濕黏黏，手掌處沾滿了我自己的鮮血。
    “怎麼會這樣……”我難以置信。
    “遊魂找不到歸宿，便化作了世上的怪物，又被還原成為靈魂最終的狀態。”廖青心開始講我再也聽不懂的話，“我和宮祈也許都錯了，小乙已經死了……對不起，還要連累你。”
    廖青心抱起我飛身到梅索旁邊，我被迅速地送進法陣去，梅索手起手落，在原本的法陣上又補充畫了一些巨大的符號。她的手勢十分快，隻看見一片影子掃過，一個原有基礎上更大的法陣就完成了。
    法陣中心升起一束白光，聚集在我心髒處的傷口上。溫暖的光芒交織一片，覆蓋在血流不止的地方。軒轅釋他們帶著疲憊的神色圍聚過來，光芒便更加溫暖起來。廖青心退出圈外，到宮祈身邊，將手指放在唇邊不知道念動什麼咒術，宮祈的身體被一團更溫暖的光包裹起來。
    透過他們緩緩靠近的身影的縫隙，我吃驚地看見廖青心高大魁梧的身材背對著我們不可抑製的抽動著，如同故意渲染的悲傷刻進了骨髓，化為一體一樣。
    我聽見有那麼些聲音道——
    難道不能再恢複了嗎？
    剛剛那一擊竟是擊碎了心髒？
    祈……你應一聲……你沒有那麼輕易地被擊中的……
    祈！
    你很強的！
    你不會就這麼閉上眼，跟孬種一樣！給我醒過來！
    ——都是你們魔族的錯！
    突然，廖青心回過頭來，眼神裏盡是絕望。
    平靜？波濤洶湧？
    那是翻天覆地的絕望被壓縮在一個軀體裏，他站起來，明明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卻是如此緩慢如同每一刻都在堅定一個信念一樣。陰影與黑暗落在他臉上，他的眼睛裏沒有光芒。
    一瞬間，他渾身散發出肅殺的氣息。僅僅一瞬間，所有的肅殺完全被隱藏起來。他手上多了那麼一把一人多高的大刀，纏繞在上麵的厚紗布一層一層地剝落。刀身暴露在陽光之下，閃耀著嗜血的光輝。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不打草驚蛇。
    不詳的預感籠罩過來，我吃力地說道：“小心身後……”
    “小域域不要說話了，你一說話血待會就止不住了！”
    “不要說話，不要動！”
    “對對，乖乖躺著！”
    “讓法陣的光盡可能地被你的身體吸收……”
    “梅索可以撐得住嗎？”
    “主人，我來幫忙！”
    “還可以，能夠繼續維持法陣……”
    小心身後！
    拜托你們不要看我了，給個聰明的人理解一下吧！
    “小域域，你不要動來動去！”
    “身後？”軒轅釋忽然說道，我激動點點頭，然而就在他回頭的那一刹那，廖青心已經揮起大刀，光線在他身上消失不見，隻有一個巨大的黑影如同一張血口，領著一把沾滿神水和神氣的大刀，勢不可擋！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不可以！
    我不要這麼一個結果！
    阻止它！
    阻止它！！
    大刀鋒利無比，劃破了空氣，分開了身體，血液濺滿廖青心全身。那柄刀是如此鋒利，連劃破身體的聲音都聽不見；那柄刀是如此的迅猛，連疼痛都來不及反應；那柄刀是如此的貪婪，連鮮血都被吸食！
    那柄刀，是如此的絕情，連話還沒有讓我說出口……
    廖青心目瞪口呆地看著我，身上的血如同冰水一樣帶回他的神智。我擋在軒轅釋麵前，大刀扯開的口子無法複原……
    “你……”廖青心震驚道。
    “你滿意了吧……”我回話道，感覺水流帶走了我氣力和神經，片刻間疼痛翻天覆地將我淹沒。
    原來，這就是死亡……
    我的死亡嗎……
    “小域域！”
    “主人！”
    “程小姐！”
    “荷域！”
    “啊——！”
    “不要……”
    有多少種聲音呢？我辨別不了，聲音如同與我無緣的亂碼，我沒辦法翻譯，我隻知道有那麼一雙手緊緊抱著我，我隻看見梅索臉色慘白，一言不發，然後法陣就如同瘋狂了一般拚命將它的能量傳進我的體內。
    庫拉丁是憤怒了嗎，他那麼用力地打在廖青心身上，而廖青心全然不動任由捶打。
    你們這群笨蛋……
    我不想這麼悲情的，多少給我幾個安心的微笑……
    表揚我一下吧，讚美我一下吧，我擋下那一刀已經很了不起了……
    對不起，讓你們一直以來生活得那麼痛苦，我能做得也就這些了……請，不要怨恨我，我的心已經不能承擔你們對這個世界的任何怨恨了……
    原諒我吧，我是那麼的自私，我是那麼的任性，從來從來，都沒有考慮到你們的感受……
    已經阻擋不了這個身體的逝去了吧？我自己都覺察到了，不要白費力氣……
    不知道異空間是否會為我打開通道？不知道是否能跟飛央飛刃一起？或者跟嚴如意一起？啊，我一定要好好罵罵嚴如意，要不是她，我就不會這樣了……
    要不是她，我就見不到你們了……
    不會有這麼的內疚與悲傷，也不會有這些情感……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梅索……”梅索走到旁邊，兩眼無神，我握住她的手，扯了個微笑，這微笑是不是微笑也不管不顧了，“我，有臨終感言要發布，叫他們靜一下……”
    梅索被逗樂了，牽強地笑道：“您一直都是大難不死的，真要演一演臨終戲？”
    “讓我展現最慈愛的一麵吧……”
    梅索笑笑，模樣在眼前模糊了。“我敬愛的老人家啊，人都到齊了……”黑暗裏梅索這麼說道。
    “給個人握住我的手，悲戚一點……”
    “握好了哦，你看見了嗎？”我看不見……
    “你們……要活下去，要一直一直快樂而幸福地活下去!”我想笑著這麼說，卻不知道有沒有做到。
    “您老台詞已經過時了，換一句吧，要不回頭我們旅行的時候再說？”梅索的聲音如此哽咽，
    “對……不起……”
    對不起。
    請活下去，不要怨恨著，請追逐著幸福活下去。
    這個世界一定有隻屬於你們的幸福，不要輕易地放棄，一定要快樂……
    “您老說什麼……”梅索吐槽的聲線顫動。
    對不起……
    對不起。
    我這個笨蛋，即便是這麼說，這個世上怕是沒有人因為我的離去而落淚的吧……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