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裏了。”船家說道，“需要離開島的時候，主人隻要叫我就行。”
    落地之後，船家已經將船撐離，我追趕過去拉住船幫，說道：“玄武，玄武，你還記得這個名字嗎？”
    船輕輕彈開我的手指，寬寬的帽簷遮住他的表情，他那如陳年老茶，溫潤的聲音說道：“主人給的名字，一直都記在心上。”
    喜悅如花，開放在枝頭上。
    雙腳離地，庫拉丁把我抱起來，嗔怨道：“小域域你真是的，跑這麼遠過來，腳都濕了吧。”
    我伏在庫拉丁的肩頭，看海水再一次被分離，玄武的身影消失在波濤裏，滿足如藤，撐滿了整個心房。
    這片浩瀚的隱藏之地，一直以來辛苦你了。
    我別過頭，從庫拉丁身上下來，沙礫上的小路一直延伸到不知名的黑暗深處，繁盛的而高大的樹木被分在兩邊，沙礫小路的盡頭是一個豁達的缺口，大理石鋪成的石板路接上缺口，順著石板路而走，兩邊則是蓬萊居民的居住所。一個粗重的木板斜斜靠在路邊，“北蓮”二字字體清晰，筆鋒有勁。
    幹欄式的半邊樓，前半部正麵是樓，樓下積有各家的雜貨，後半部背麵則是平方。北蓮居民都是居住在這樣的石板房裏，順著小樓梯而上的石板門此刻卻緊閉著，萬家燈火的光芒從各自石門縫隙裏眩暈開。
    明月如此高照，黑色的雲朵不期地從島嶼後方悄悄逼近。
    “真是怪事，傳說中的蓬萊島不是家家夜不閉戶的嗎，為什麼石門關的那麼緊？”商遷走上前去，看著每家都有的蓮花標誌道。
    “這才是我們要來的目的呀。”顏檾一邊說著，一邊敲打其中一扇門。敲打持續了好久，等到大家以為不會有人的時候，沉重的石門發出地底般厚實的聲音開出了一條縫隙，一個小男孩正要探頭探腦往外看，身後忽然響起高聲叫嚷：“楊，說過多少次了，不須開門！”
    門縫中閃過一個中年婦女的身影，小男孩被這一喝，一下子把頭縮回去了。眼看著石門又要重新關上，令人想不到的是，中年婦女無論再怎麼施力，石門竟然不僅絲毫不動，反而開得更開了。
    “啊！妖法！”中年婦女捂住嘴，一把拉住小男孩連連後退。小男孩被緊緊抱在懷裏，一雙眼睛卻不停地向這邊看過來。他不懂得什麼叫恐懼與驚訝，因此臉上隻是迷茫的神情，與母親恐懼而扭曲的表情形成鮮明對比。
    石門大開，顏檾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解釋道：“大娘，雖然深更半夜拜訪很可疑，我但們不是什麼可疑的人。我們是路過的除魔師，能告訴我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
    “為什麼北蓮的各家都要緊閉著大門呢？”看著中年婦女瞬時放鬆的眉頭，顏檾緊接著問道。
    “美麗的姑娘……”大娘眼睛在看到說話的人的時候，一下子清明了，之前強烈的恐懼竟然不複存在，反而換上熱絡的表情把我們全部請進門之後，才把門小心而謹慎地關上。
    我們一行九個人，把屋子占去了一大半，叫“楊”的小男孩好奇地在顏檾身邊轉了轉，又在梅索旁邊打量了好久，最後走到我身邊，眼神忽然一亮，一把握住我的手道：“那個，你的名字叫什麼？”
    大娘端著茶水放在石基上，看見了楊，猛地拍他的腦袋道：“楊，不要一見麵就問女孩子的名字，不知禮！”
    楊吃痛地捂住腦袋，淚花閃閃道：“因為，這個小妹妹說不定會留下來嘛。”
    “小妹妹”？厄，楊小弟弟，就算你的個頭的確看起來比我的高，也不至於喊我做小妹妹吧……
    “美麗的大姐姐說他們隻是暫住，你這孩子有沒有聽人說話啊？”大娘捏著他一隻耳朵從我身邊扯開。
    “可是……”楊昂起頭爭辯道，“今天晚上這兩位姐姐就會被妖怪接走了啊，小妹妹應該會被留下來吧？”
    “被妖怪接走？請問這是怎麼回事呢？”商鵲彎下身子，和藹可親地問他。
    大娘臉色一變，插話解釋道：“這也是近些年的事……”
    我把眼睛移向屋子裏的燭火處，大娘歎了一口氣，我就一陣惡寒。
    這是一個非常之惡俗又盜版了盜版過的童話故事組成的情節——一隻大妖怪深受人類女子的情傷，躲在這蓬萊的某個地方。每年的這個時候，正是月亮最圓最大之時，大妖怪就從世界各地擄來年紀在十七八歲以上的少女，從中選取出任期一年的妻子，而同在蓬萊島的北蓮村因此受害十分慘重。
    從萬千少女之中挑出唯一的一名，而剩下的芳齡少女則在挑選的那天晚上全部被葬身海底，海風吹動著海水衝刷海邊，屍體就被卷上北蓮村口的沙灘上，厚厚的一堆，堆滿了這片沙灘。從那個時候開始，一種不知名的疾病就會在北蓮傳播，當年產下的所有嬰兒都是女嬰，並且女嬰生長奇快，大約一年左右就可以長成十七八歲的模樣。
    因此在遠遠的地方，北蓮的村民設置了障礙攔住屍體，防止她們衝到海岸上來，在每年挑選的日子裏，每家每戶都會開燈閉門，希望自己的孩子逃過一劫。
    然而，這些卻毫無作用。
    屍體依舊被衝到岸上，卻在第二天化為了沙礫，沙礫因此染上了不知名的芳香；村裏很多人不敢再要孩子，因此這些年老人越來越多，北蓮村村民越來越少。本來就是處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島嶼上，但是村民都恪守著自己的土地，沒有人主動要求離開村子，因此也很少與人來往，膽子越來越小了。
    而被選上的少女，在下一年的時候，不見蹤影，連屍首都沒有。
    更加詭異的是，每一個死去的少女屍體，臉上都是掛著醉人的微笑。
    燭火啪的一聲，火焰左右猛地晃動，透過火苗的光芒，大娘臉上有著細密的汗水，想必是講得十分艱難，因此講到一半就已經氣喘籲籲了。楊輕輕拉了拉我的袖子，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噤聲的手勢，然後指了一個方向示意我不動聲色地跟過去。
    我正怕知道我底細的人聽著聽著，幽幽轉過頭質問我“程荷域你腦海中的世界怎麼就那麼畸形”，這麼想想馬上跟了過去。
    是進了一道小門，裏麵是楊的房間，楊神神秘秘地從床下拉出一個花紋古怪小盒子，遞給我問：“好看嗎？”
    我點了點頭，他示意我打開來看看，裏麵是一堆形狀奇特的貝殼，散發著不知名的幽香。
    “其實我看過哦，那些姐姐們的屍體，隻是過了一天全部變成了這樣的貝殼哦。”楊開心地講著，享受分享秘密的快感。
    我聽了這話，正在翻貝殼的手猛地停住了。
    楊大笑道：“看吧看吧，你相信了！哈哈，我騙你的啦。不是這些貝殼啦……”
    我暗抹了一把虛汗，瞪了他一眼，繼續翻著看，楊在一邊驕傲地說這個貝殼是在哪裏找的，那個地方怎樣怎樣好看，說自己偷偷跑過好多地方。
    手指碰到了一個溫潤冰涼的東西，是一個大而圓的夜明珠，夜明珠的光芒從貝殼縫隙裏透出來，拿在手上的時候照亮了整間小屋子。
    楊跳起來道：“啊，你找到了，這才是我要你看的哦！”
    “好不好看？”他兩隻手撐在臉頰上，又趴回地上問道。
    “這個珠子啊，是我迷路的時候，一個很好看的大哥哥給我的哦。”楊的眼睛眯起來，仿佛沉醉在回憶裏，不知道那是怎樣的回憶，楊臉上滿是滿足的表情。稚氣的聲音停住了，卻如同回響在耳邊一樣。
    “很溫柔的大哥哥哦，長得跟你一起來的哥哥們一樣好看！”楊思索了好一會兒，睜開眼睛堅定道，生怕有人反對他的說法，因而說得鏗鏘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