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釋姿態氣派坐在房間裏，明明是昨天晚上被大力摧毀得七零八落的，居然在第二天早上露出完美無缺的麵目來，茶色玻璃透著微光，地板被收拾幹淨了，桌椅閃耀著嶄新的菱形光芒，而房間中央的床榻上，躺著昨天晚上昏死過去的我。我睡得很熟，甚至發出了微微的鼾聲，被子被我踢開來，迷迷糊糊覺得冷就用腳去勾被子，可是怎麼也夠不到，於是彎了身去摸索被角，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繼續睡覺。
    當我終於覺得這床怎麼舒服得不對勁這身體怎麼健康得不像昨天一樣的時候這睡眠質量怎麼可能有那麼高，我在特大號的白色床單上霎那間睜大了眼睛。別過頭，就看見令我乍舌的景象：
    軒轅釋手托下巴，眼神幽怨盯著我；四勇士各自一幅心懷鬼胎地圍在麵無表情地打嗬欠的庫拉丁旁；飛刃與冰山男一臉肅穆，神態莊重地站得筆直，手裏的拳頭微微攥緊。茶色玻璃滲出幹淨而氤氳的光芒，沒好氣地貼在牆上。
    “你還是醒過來了。”軒轅釋眼簾微閉，歎氣道。
    昨天還因為一點點小事就把我用力摔在地上，一大清早忽然擺出那麼個好好鄰居的樣子，如果不是受到什麼刺激，那肯定有陷阱。我睜大眼睛看著他，一種無比詭異的氣氛從他後背散發出來，
    見鬼了！我在心裏劃了一個十字架，然後安穩地把雙眼一閉，繼續睡覺。
    “把你那無法理解的表情收起來。”軒轅釋在他無比舒適豪華的椅子上發話，“我們明天就啟程去天下第一城，你必須去。”
    “我必須去？”我驚訝地望著他。
    “我從不說兩次命令。”軒轅釋站起來，寬大的長袍掠過椅子麵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高高大大的身影完全擋住了窗口。
    這這這是什麼話？什麼“從不說兩次命令”，就算是我寫的草稿吧，個性也不能惡劣成這樣啊……等等……這也就是說，我可以去天下第一城看到顏檾？
    顏檾和軒轅釋終於要走向命運中的相遇了嗎？我心裏一喜，抬頭看見軒轅釋伸出一隻手停留在我頭頂，仿佛沒有預料到我回抬頭的樣子，就那麼生硬地停在半空中。
    他鎮定把手收回去，道：“你已經是我們魔族的一員了，就算再怎麼年幼，也必須得遵守規矩禮儀。有時間笑的話，不如謝恩。”
    我好不容易稍有自覺揚起的嘴角，在“謝恩”兩個字中僵化了……
    這個魔王……
    軒轅釋帶著他龐大的臣民走向門外，長長的隊伍沒有走兩步就停止前進了。庫拉丁站在我左前方，飛刃站在我右手邊，我的兩隻手被這兩個人一人一手拉住了，像扯橡皮糖一樣，兩個人竟在暗地裏往相反方向較勁。
    一左一右，先是暗暗探試，一個眼神慵懶一個眼神冰冷，一個神態輕佻一個神情認真，一個身邊圍著四個跟隨者一個旁邊站著沉默寡言的大冰山，我覺得自己即將被兩股力量分成兩半。
    “翼族的少主，你想對我們家小域域做什麼呢？”庫拉丁那種輕鬆的語氣根本讓人想象不出他現在正在跟別人較勁。
    “血族之王，我這邊才要說，您想對我們一族的小姐幹什麼呢？”綠色的眼睛狠狠地瞪著庫拉丁，簡直可以到兩個人視線碰撞擦出來的尖銳火花響著刺耳的嗞嗞聲。
    “翼族少主，還是把你的手從小域域身上拿開。”庫拉丁，你現在知道要我了是吧，之前怎麼就能一聲不吭地把我賣了呢？
    “這個是我的台詞，不要碰我們翼族的人。”
    “小域域從來就是我們家的，她可是不能跟陌生人亂走的喔。”庫拉丁用另外一隻手打了個哈欠。
    “不要太欺負人了！飛沙是我們的！”
    “哎呀呀，年輕的少主睜著眼睛說瞎話可是不好喔，趕快把你的手拿開，把小域域還給我。”
    “不顧事實亂說話的是誰，你自己心知肚明！呆在這裏成何體統，飛沙就應該回去本家！”
    “喲，小夥子年紀輕輕眼神卻不好，這個哇可是我們家小域域，她可不是飛沙哦。昨天晚上小域域可是說得清清楚楚……”庫拉丁手裏用上了巧勁，飛刃一時沒有防備，我的右手從他的手中滑出，整個人失去平衡跌在庫拉丁的懷裏。
    “沒想到血族之王竟是如此不講理，我們翼族唯一一個變異的成員怎麼可能被你們控製住？！”飛刃微微俯下身，手掌之中星光閃閃，聚集了好幾股風刃，庫拉丁將手一鎖緊緊地夾著我往後退了幾步，四勇士戒備森嚴地展開了防備。
    “沒想到我稍微走得快了一點，你們倒是鬧得挺開心。”正在局勢一觸即發，又是一場戰鬥的時候，軒轅釋冷冷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他倚在門邊，眼睛眯成方形，一股沉重的壓迫感迅速籠罩了整個房間，讓人不禁脊梁生寒，但是局麵倒是在一瞬間被控製下來了。
    但是，庫拉丁和飛刃雙方的戒備卻絲毫沒有減緩，誰也不願意先表態。
    我被庫拉丁緊緊捆在懷裏，忽然腰身一輕，整個人就落在軒轅釋的手上。軒轅釋一雙粗劍眉微擰，語氣冰涼道：“又是你這個不讓人安生的黃毛丫頭惹的事，你還想讓我下令給你執刑嗎？”
    “王，飛沙本就是我們翼族的……”飛刃正想說話，卻被軒轅釋身上發出來的壓迫感製止住。他看了看在不停打哈欠的庫拉丁，卻是對飛刃道：“飛刃，我剛剛可沒有問你話。”
    飛刃應了一聲，不甘不願地站到一邊。
    “我軒轅釋麾下兩名得意將領，居然因為一個小丫頭而要動手打起來。哼，這件事到此為止，程荷域就由王城接收，希望你們兩個，到明天出發的時間內，好好給我反思一下你們的行為。”軒轅釋聲音並沒有揚高，卻讓在場每一個人都感覺到自己受到責備，自己真的做了什麼錯事一樣。
    不愧是魔王啊，連我出場的機會都沒有……
    身邊的景色緩緩地向後退。這是我第一次離開血族總部到別的地方去，雖然知道這裏究竟是用什麼形容用什麼來描述，但是真的看見路邊的景色的時候，仍舊好奇不已。我一句話也沒有插上就被軒轅釋抱上了來接他的“皇家專用車”，車是沉靜的暗紅，散發著寧神的香氣，木質接縫上鑲著金邊，透過水晶做成的門簾，可以看見被各色水晶分割了景色，詭異的一塊一塊，如同拚接積木一樣。絲質的垂邊裝飾和精美的流蘇在這一路上都沒有晃動，如果不是這輛車的設置異常平穩，那麼駕車人的技術也太高超了吧，雖然說在魔族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寬大車廂裏隻有兩個人，軒轅釋坐在我對麵閉目養神，原以為凡是能夠做到boss級別的人，最起碼每時每刻都會保持著超於常規的警惕。但是，軒轅釋原本坐的筆直的身子竟然緩緩地很沒有形象地有躺下去的趨勢，而本人呼吸濃重，明顯一幅睡死了的樣子！
    那個死要麵子的魔王，要是被人看到這種樣子，那個人肯定連怎麼死都沒有人知道……
    雞皮疙瘩從四麵八方湧來，我幾乎可以想象他醒過來看見這種場景我會被折磨的多慘……即使是改良版的滿清十大酷刑，我也受不了啊，頸上寒意四起，心髒都要凍冰了。
    眼看著軒轅釋即將要整個大字型倒在車廂裏麵的過道上，我的心髒都快停了，趕緊過去扶住他，這個重量級的大個子將頭一歪，很爽快地把重量都壓在我的肩膀上。
    這樣都沒醒……防備這麼低，有資格做男主角嗎？我開始懷疑起我自己寫的東西。要是在他麵前是一個敵人，他還有小命嗎？
    後媽那麼失敗就算了吧，男主角還這樣，我真是愧對江東父老……
    軒轅釋睡熟的樣子，跟段世傑的眉目差不多，反而完全看不出來這就是殘酷又美麗的魔王殿下呢。路邊的景色也是生機勃勃的樣子，寧靜安詳的空氣，不管怎麼說，這麼美麗的世界要是被毀滅，我可是會很困擾的哦。
    無論如何，這畢竟也可以說是我創造的世界啊……
    遠遠的山角漸漸放大，一座威武的城鎮展現出來。一直寫了好多遍的殤城，這會終於可以親眼看到了，還是在大戰之前如此平和的時段，不禁感到一種欣慰。
    軒轅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當我為能親眼看到自己杜撰的豔麗植物欣喜不已時，他一臉從容地整理自己的著裝，看都不看他旁邊的被當了一路枕頭的我。
    殤城大而肅穆，灰色的城牆外設了肉眼看不見的重重結界。它矗立在山頂上，被仙境一樣的景色包圍著，完全沒有妖瘴聚集的氣息。城牆邊上，高大而筆挺的鬆鬼肆意地伸展它的枝葉，濃濃密密的像車蓋一樣。斜斜的山坡上，鋪著的草皮開起蛋黃小菊，像是致歡迎詞一樣。
    魔王的車駕在殤城裏麵一下子被認出來了，帶有官銜的將士站在原地行禮，男女老少的居民從各個角落裏湧出來，歡呼聲傳染了四麵八方，要是說像什麼的話，我的腦海裏隻有蹦出一種形容——這簡直比大炮還轟鳴！
    “你居然出乎意料地受歡迎啊……”我說，窗口的邊框上突然出現了很多的手，不停地向軒轅釋揮舞著。
    軒轅釋正經的表情在極短的時間內完全轉變，他提起右手，優雅地回應狂熱的臣子們，標準式迷人微笑綻放在俊朗的臉上，距離得近的少女則很沒有免疫力地受刺激暈過去了。他眼神柔和，一幅十分親近百姓的明君模樣。
    我無法把昨天的他和現在的他重疊起來，這個千麵魔王……
    就這麼幾個標準化動作，他身上的戾氣頓時消失不見，群眾之中爆發了極大滿足的歎息聲。軒轅釋依舊故我地淺淺微笑，讓人頓生錯覺。一股熟悉感撲麵而來，我訝異地問：“你這難道是跟庫拉丁學得？”
    軒轅釋聞言動作一頓，又迅速恢複常態不語。
    車駕在擁擠的人流中幾乎難以前進，護衛的將領終於趕到將人群隔開，這才得以快速前進。就在士兵們擋開人群的時候，人群之中像是早有準備一樣，迅速而又精確無比地拋出各式各樣的手信，從手絹到香蕉到珍貴寶石，就差把人自己拋出去——滿滿地塞滿了整個車廂。
    我頭上都是香氣噴噴的手絹，我問道：“你幹嘛跟庫拉丁學這種風範呢？”
    “因為有趣。”他把車簾重新放下，從幾乎要僵化的“優雅”之中恢複過來。
    “那你能不能先把這些東西空間轉移啊？”
    “這個世界上可沒有這種魔法哦，域域。”
    怎麼可能？！這麼便利的魔法我沒有寫在書上嗎？太失策了……
    軒轅釋拿掉我頭上的手絹，久違了的新鮮空氣終於回到身邊。
    “但是，這種魔法，你可以。”軒轅釋平靜地說，“身為變異的翼族，你擁有的能力就是製造空間。”
    “但是我還不會用啊，怎樣才會使用魔法呢？”
    他抬起頭，那雙星星般的眼睛明顯地露出一種獨特的情感，是的，就算我剛剛被馥鬱的香氣熏到頭腦發脹，我也可以辨別出來這種情感。他把眉毛一挑，鄙夷地瞄了我一眼。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很無辜地望著他鄙夷的神色。
    “王，大殿到了。”垂邊流蘇動了一下，車夫的聲音傳出來，軒轅釋沒有理會我如何純真如何天然的眼神道：“下車。”
    切……失敗了……
    穿過大牌坊，一坪池子清澈無比，走過架在池子之上的紅色木橋，在階梯之下，抬頭仰望可見大殿的輝煌。做工精致的鏤空與雕塑，栩栩如生的雕梁畫棟，用高光的赭色混合褐黃塗抹的夢幻牆壁，紫水晶製作的柱子反射陽光的角度呈現一種清新的紅色光。
    這個大殿，好像在哪裏看過……雖然有可能是因為寫過這種描寫而感到熟悉，但是這種熟悉感就像是真的來過一樣。這是一種真實感。
    “是不是來過這裏呢？”我不自覺地問了出來。
    轉過這幾條柱子，向左手邊望去，那裏正如所想有幾扇寬敞的窗戶，窗戶外吹進來的新鮮風浪，撲在臉上的感覺也似曾相似。
    是什麼時候到過這裏的呢？
    我沿著窗戶走回去，軒轅釋站在殿中央等著我，他穿著灰色大長袍，見了我朝我走過來，風卷起了袍子一角。這種情景，有什麼在腦海裏敲擊著。
    “還沒有記起來嗎？”
    “這麼醜的娃娃……”軒轅釋這種話的語氣也是異常熟悉。
    如同受到什麼牽引一樣，心裏麵的那個答案慢慢浮於眼前：“人鬼殊途……幽靈兄……”
    “你終於想起來了。”軒轅釋俯視著我，“沒想到你還真是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呢，域域。”
    他深邃的眼睛裏映著我的影子，白色的衣裙，黑色長而直的頭發，健康的肌膚，一雙眼睛大而明亮。他漸漸走近的時候，我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每一次見到你，居然都是你最淒涼的時候……”若有若無地歎氣。
    我難以置信地望著他，這個被我誤以為的是怨靈的家夥，出現在白蒙蒙的夢境中的家夥，居然就是麵前的魔王……
    “但是，我們終於還是見麵了。”軒轅釋灰色大長袍一揚，我感覺到風雲變幻得更加厲害了。
    神啊，我究竟改了幾章的內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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