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四卷、十、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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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請君入甕
第二天,依梅庭依然如故來到廷尉府。廷尉府就在雍門宮旁,如今雍門宮成了望夷策的行動中樞。望夷策主要由扶蘇、胡亥、李斯、徐延齡、黃均、趙成、夏祿文、龍應奎負責。趙成自從知道依梅庭和賊人有勾結之後,得扶蘇旨意,決定先不發難。他這人行事謹慎,冷麵無情,隻喜歡實實在在地悄無聲息地做事,因此,一點口風也不露出。
依梅庭來到廷尉府時,見自己的上司夏祿文正和趙成帶著侍衛走出雍門宮,先唱了一聲喏,作了一揖。他知道現在夏大人另有職責,有時要去雍門宮去治事,但具體做什麼,他不知道。這天,趙成、夏祿文正要到蘭池宮西邊的黃均的訓練營地和徐延齡在望夷宮的訓練營地去,察看他們的準備事宜。所以,對依梅庭,一個是不動聲色,一個是不知,照例回了他一聲,就去了。
依梅庭看著他們那順著灃鎬大道匆匆騎行東去的身影,他很了解趙成,想到趙成還能這樣不動聲色的從容,不免冷冷一笑。不過,也為自己感到慶幸。依梅庭進入廷尉府衙,處理了一些日常事務,也想了想自己的事,決定先去找洗心玉。這樣,他走了出來,在過雍門宮時,忽然一個不起眼又起眼的女子映入他的眼簾。不起眼是,這個女子,著裝不起眼,象個一般婦人;起眼是,這個女人長得非常漂亮。當時,他還想,世上怎會有這麼漂亮的女人?似乎比他的洗姐姐還要漂亮,他一直走過了雍門宮,這女人的亮麗還一直象一把刀似地刻在他的腦海裏,他哂笑地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個女人。知道有人跟蹤自己,便從灃鎬大道西行再南轉,進入窯前街。這窯前街是鹹陽城中冶煉和製陶的場所,處處都是工場和工棚。他故意繞了這麼一個大圈子,在這裏,甩掉了跟蹤他的人。再沿渭陽路朝東,穿過半個鹹陽城,直奔五步街。在未到楚雲館處,有一個小客棧,叫伊洛客棧,洗心玉曾告訴他,她住在這裏。
當確定自己是真的甩了那偵探之後,依梅庭進了伊洛客棧,問了若耶子(這是洗心玉的化名)的客房,便去敲洗心玉的房門。
洗心玉開了門,一見是他,忙讓進來,再朝外看了看。
“沒事,讓我甩了。”
“什麼?你被跟蹤了?”洗心玉吃了一驚。
“還不是你做的好事,害死我了。”
“怎麼會呢?”
“我不是對你說了,禦史府的人無處不在。”
“哪對你會怎樣?”
“還會怎樣,死定了,不說了。既然死定了,我就橫下一條心來,幫你。”
“唉,真對不住你。”洗心玉頗為內疚地說,“是不是真的啊?”她似乎有點不敢相信。
“這還敢騙你?我敢騙我的洗姐姐嗎?”
“諒你也不敢。”
“可我卻想不出個主意,怎樣才能救出北門子?想來想去,覺得隻有從夏祿文手裏拿到印符,才有可能從大獄中提出北門晨風。可怎樣才能從夏祿文手裏拿到印符呢?”
“哪個夏祿文?”
“廷尉右監夏祿文啊,我的上司。”
“是不是原博陽邑的夏祿文?”
“正是。”
“原來是這淫賊。”
“姐姐說什麼?”
“這個淫賊,”洗心玉想到夏祿文就來氣。她把自己在博陽所遭遇到的事說了一遍。然後她說,“好在是北門子幫了我一把,否則,還不知怎樣收場呢?這惡賊是在找死!現在,我想我可以對付他。”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怎麼不行?”
“你如何還能拋頭露麵?誰還敢打你的主意?諒他夏祿文就是長了十個腦袋,也不敢碰你一下。”
這真是洗心玉所沒想到的。
“唉,要是有那個在雍門宮前,我今天碰到的女子幫我們一下就好了?”
“什麼雍門宮?哪個女子?”
“今天我在雍門宮前,看到一個女子,真是豔麗非凡,可以和姐姐相比。”
“和我比什麼?你說,她長得什麼模樣?”
“衣著非常平常,但綰著一個大大發髻,杏眼粉麵,比紅蓮還要好看。”
“她才不施脂粉呢,她就是那個樣子——天然樣。但她的衣著並不隨意,也許……”
“姐姐認識她?”
“當然,她是千姿花美麗居。”
“嗬,千姿花美麗居呀!果然名不虛傳。”
“她是北門晨風的內人。”
“是嗎?”依梅庭似乎有點不信地看了看洗心玉,他想不明白又似乎有點明白,但他不便去說。他轉過話來,“那我們找她,這就是她自己的事,用得著你操心嗎?隻要她肯出馬,夏祿文不可能不上鉤!”
“哪裏找?”
“雍門宮前候著就是了,她一定是來救夫的,隻是她不認識我,我又不便硬找她。”
“正是,”洗心玉立即領悟了依梅庭的意思,“那好,我去找她,過幾天,你來我這裏聽消息。”
幾天後,依梅庭再次來到伊洛客棧,見到了千姿花美麗居。三人秘密地商量了一晚上,別的都商量妥當了,唯一的焦點是田憫。洗心玉一心想推遲行動時間,她想把田憫一塊救出來。但依梅庭說:“田憫關在禦史府大獄中,實在是無計可施,一點辦法也沒有。”
對於洗心玉的想法,美麗居堅決不同意,這不是明擺著嗎?田憫既然救不出來,總不能為了她,北門晨風也不救了。美麗居內心的想法就不要說了,田憫與她何幹?北門卻是她的丈夫,她不想再節外生枝,讓這一線希望流失。故她對洗心玉說:“這是什麼時候,你不能隻顧著你自己的名聲和感受,置別人於不顧!”這言語就帶有一絲惡毒。
“我怎麼隻顧著自己的名聲和感受了?我根本就沒這樣想過!”洗心玉本沒有美麗居的想法,被美麗居這樣一說,反倒覺得自己是有這種想法似的。
“你怎麼想我不管,但你明明知道,田憫是救不出來的,你還要堅持,這到底是什麼意思?說到底,不就是為了對你自己有個交待,說明你不會放棄一個人,不就是為了你的良心。但是,良心有什麼用?你總不能不顧事實,不顧條件,事實就是無法兩全。——無法兩全,你知不知道?”
美麗居這幾句話,擊中了洗心玉的要害,令洗心玉一時猶豫起來。再加上依梅庭也明白無誤地告訴她:“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再拖延時日,隻怕趙成想起,就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依梅庭沒說錯,這一點洗心玉自己也想過。在這極端的難以取舍之間,她隻有向美麗居和依梅庭讓步,對田憫生出極大的悲哀來。
這天,依梅庭來到廷尉府,來實施他的計劃。他特意來見夏祿文(夏祿文又不知道他是逆賊),裝著故作驚訝的樣子說:“昨天,我路過楚雲館……”
夏祿文一幕僚,聽依梅庭去過楚雲館,甚感驚訝。誰不知道依梅庭正人君子,從不涉足金粉之地。所以今天一聽依梅庭去過楚雲館,不由得笑了起來,說:“依大人也會去楚雲館?真是聞所未聞,哈哈哈!”這夏祿文的幕僚與夏祿文是一類人物,他不由得放肆地笑指起依梅庭來。
依梅庭故作惱怒地分辯道:“你想個什麼呀?我隻是說,我路過楚雲館,又沒進楚雲館。”
“我也沒說大人進去了啊,是不是?我想到哪裏去了?還是依大人想到哪裏去了?”那幕僚對著大家依然在刻薄著依梅庭。
“哈哈,哈哈!”幾個同僚一起附和地笑了起來,他們同樣對依梅庭這樣受寵的年青人心懷齟齬。
“這有什麼好笑的?我說我路過楚雲館,是因為遇到一件趣事……”
“對呀,大家聽聽,依大人遇到了一件趣事,這當然是一件趣事。”
“既然你們這樣說,我就不說了。你們真不知道,世上也有這麼漂亮的女人……”依梅庭故意裝著無意中透出這麼一點口風似的,說完,就不理睬他們。
這一句“世上也有這麼漂亮的女人。”立即引起了夏祿文的注意,他放下了手中的案卷簡編,抬起頭來,喝住那幕僚。說:“這是什麼地方?怎可如此狎謔浪言,全不成個體統。”他又對依梅庭說,“你說來,到底遇見了什麼事?”
“如不是這事和我們廷尉府有關,我就不說了,——算了,算了,還是不說的好。”依梅庭依然裝出有點惱怒的樣子。
“既然和我們廷尉府有關,怎能不說?這是公事,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是,大人,”依梅庭故作公事公辦不得不說的樣子。他說,“我隻是偶爾路過楚雲館,在那楚雲館旁的伊洛客棧裏吃飯。沒想到,一個身著孝服的女子來找我,說是聽人說,我是廷尉府的,就來找我,想要替其父伸冤。不過說真的,這女子長得真漂亮,天仙都比不上,我就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
“梅庭也會關注女人?”夏祿文似乎有點不信。
“你是沒看到,看到了就知道了。世上也有這樣的女人?那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啊!”依梅庭還裝出有點神馳的樣子。
“那她有何冤屈?”
“她是穀口縣人,父親關在我們廷尉府裏。”
“她不是戴孝嗎?”
“那是為母親,她是前來救父的,好不慘戚。”
“你承應下來了?”
“我豈會因女色而承應什麼,我隻是覺得這女子怪可憐的,覺得有趣,才說出來給你們聽。她父親是死囚,豈會冤枉!”
“依大人可是喜歡她了?”一同僚打趣道。
“哪裏話?人家可是救父的。我又豈是那種人——乘人之危。更何況,她是那麼一個聰慧乖巧的女子,如不能幫她救出她父親來,她豈會隨便……。再說,我現在不是才來廷尉府嗎?什麼都不明白,哪裏敢隨便給人翻案?總不能得罪了同僚啊?”
“依大人果然深明事理,不過,我隻是不信,天底下真有哪麼漂亮的女人?”那幕僚突然又插了這樣一句。
“我又沒讓你信,隻不過有這麼一段公案,我得說出來給大家聽聽罷了。”
“如真是如此,在下倒想去見識見識……”那幕僚立即露出一付感興趣的樣子。
“胡說!”夏祿文一聲斷喝,對那幕僚說,“你是我的幕僚,如何隻對此等無聊之事感興趣。我們是要去,我們去,是針對她的冤屈,如真有冤屈,自然要為她出麵改正。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是我們對皇上對朝廷的承擔,你豈可想到其他的事情上去……”夏祿文說起話來,從來都是這樣冠冕堂皇滴水不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