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四卷、八、錢唐小梅君依梅庭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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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錢唐小梅君依梅庭
    錢唐小梅君依梅庭,生在殷實人家,從小長得聰慧俊秀。凡人見著他,都會產生一種“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小男孩”的感覺。他的漂亮不僅是外表,且有著一種內在的氣質,是人們稱之為外秀中慧的那一種人。
    魯勾踐將他擄去,本待用來祭劍,隻因差一童女,遂上徂徠山來求洗心玉。殊不知洗心玉乃上古師尊之至愛,如何肯答應?他不僅未求著,反被小小的洗心玉一番說辭說通,放棄了祭劍之舉,遂收依梅庭為弟子。為感激洗心玉的救命之恩,依梅庭遂拜洗心玉為姐姐。
    如今依梅庭長大成人,他的四肢修長,目光明亮。我們說的明亮,不是一般人的明亮,假如我們見過英俊的男人或漂亮的女人,才會體會到這種明亮是什麼。這種明亮讓人見之難忘,一見之後,仿佛在自己幽邃的思想深處,這目光仍在顧盼自如,傳遞著一種超越凡人個體的特質。
    魯勾踐祟尚儒術,思想上主張恢複先王之製,主張施仁政,對法家的“威勢之可以禁暴,而德厚之不足以止亂也。”嗤之以鼻。明主怎麼可以“峭其法而嚴其刑”呢?怎麼可以以嚴刑峻法來對付自己的子民呢?這種思想,被依梅庭繼承。儒家主張入世,依梅庭學藝有成後,投軍於攻齊的秦軍中,立有戰功。這舉動與他的思想矛盾又不矛盾,那年他十五歲,後被舉薦,在朝廷郎中署任一郎官,充任車騎。郎中署是三公九卿中唯一設置在鹹陽宮區內的官署。依梅庭不僅長得容貌(日失)麗,且又有著儒家那一種處世待物的精神,因而在眾郎官中顯得出類拔萃。
    他在郎署,有時能見到皇上,由於能見到皇上,自然也能見到青城公主,他隻年長青城公主五歲。年青人均自視甚高,但依梅庭並不自傲。自從充任車騎,有機會接觸朝廷重臣,也能與朝廷中的劍術超邁之士磋切劍藝。比如渭南尉龍應奎、中尉中司馬徐延齡、衛尉令丞黃均、廷尉府獄吏芒顯,甚至王賁、蒙恬、馮去疾等將軍,他向他們請教劍藝,方知這劍壇,天外有天。按照當時流傳於劍壇的那幾句口號來作一比較(這當然純屬無稽之談),依梅庭的劍術充其量隻是免強進入點級中平之列。龍應奎則已和上古師一樣,位列妖級。芒顯則是神穆級。徐延齡、黃均、趙成則和北門晨風一樣,屬於路級,隻是黃均的劍藝要高出一籌,也有人把他歸之為神穆級劍士。趙成則要比徐延齡、北門晨風略遜一些,處於路級中平,和苦須歸賓、美麗居、洗心玉、曲雲芳、代勇十差不多。在朝廷眾多劍士中,尤其令他難以置信的是那天之貴胄青城公主,按龍應奎的說法,自是天下一品。依梅庭不大相信龍應奎的話,主要是他不大看得起龍應奎這人,也沒什麼原因。他比較相信趙成,趙成這人身上透出一種凜然正氣。他曾就此事問過趙成,趙成從不恭唯青城公主,但是當依梅庭問及此事時,趙成很不情願地回答:“是的,公主之劍,無人能及。”這口氣有點極端的不快。
    依梅庭不得不信。
    青城公主正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在這薈萃英雄豪傑的朝廷中,在這數以千計的郎官中間,這些人雖然各有各的豐彩,各有各的才智,但隻有依梅庭和張嫣顯得鶴立雞群。張嫣已去,依梅庭的眼神如夢一樣,秋水流瀉其間,早已是一段春夢生成。他的舉止沒有什麼特別的,但似乎處處都恰到好處,隻有一個成語可以形容他,那就是玉樹臨風,或者用身姿剽姚。他的聲音溫婉,直抵每一個女孩子的心,幾近殘酷。沒見過他的人,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這樣的人;見過他的人,又不相信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青城公主知道他是魯勾踐的弟子,二人戲比,自然無法可比。隻是青城公主不信,她說:“天底下怎麼都是你這樣的人?”青城公主自認為,趙成、龍應奎因為自己是公主,所以都讓著她,而眼前這位直撩她心扉的男子,他的劍藝竟也這麼平庸,實在令她難以置信。
    依梅庭隻用了一句話便解除了她的懷疑:“天底下,什麼都可讓,唯有習劍之人,讓無可讓。”
    “為什麼?”
    “讓是褻瀆,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對手。”
    這句話讓青城公主欣賞,並立即對依梅庭產生了好感。她把依梅庭引見給皇兄扶蘇,但扶蘇和依梅庭一相處,兩人才發現,彼此的見解頗一致,但兩人卻無法相融。扶蘇認為依梅庭評議朝政,是大不敬,雖然他自己也評議朝政。隻是他從不否認父皇所做的一切,比如仁義,他欣賞,那是因為父皇也不反對,而父皇的嚴刑峻法,他從未懷疑過。對於依梅庭,他隻感到此人貌似恭謹,實則透出一種狂妄,乳臭未幹,懂得什麼?扶蘇看不慣依梅庭,依梅庭明顯地感受到,因而恭恭敬敬。兩個本應誌同道合的人,卻因據傲而失之交臂,又因為年青單純而走得更遠。
    扶蘇和胡亥不同,他們兩個都喜歡季嬴,但扶蘇隻把她當作小妹妹。胡亥雖還沒有男女之情,卻有著一種渴望:他喜歡擁抱季嬴。他隻要一抱著季嬴,就感到懷裏有一些小胳膊小腿一樣,惹得他心裏直發癢。季嬴不大喜歡胡亥,她隻喜歡長兄,並打心眼裏景仰他。
    青城公主和依梅庭經常在一起,彼此都有好感,因而滋生了一些超越朋友的感情。隻是二人尚年青,對此不甚明了。胡亥見他們二人親密無間的樣子,就對依梅庭產生了嫉恨。他是皇子,一向驕縱慣了,如何受得了這個氣,總想找個什麼變故來,把依梅庭趕出宮去。
    “我說一個人,長得可有點象你。”一天,依梅庭在鹹陽宮區內的一個露台上,見青城公主在習劍。這時,季嬴作了一個撥雲現日式,右足向左後方倒插一步,坐盤,左手持劍,反手向左後方撩出,這姿式,這韻味,頗象他的洗姐姐。就不由得脫口而出。
    “真的嗎?她是誰?”青城公主見到依梅庭非常高興,聽他這樣一說,遂站起來,收了劍,問道。
    “是我的姐姐,——哦,不是的,是我的結義姐姐。”
    “怎麼會象我?”
    “是呀,怎麼會象你呢?說不上,可就是有點象,太象了。”
    “她是誰?”
    “徂徠山至簡劍庭的洗心玉,上古師的弟子。”
    “人稱姑射子的嗎?”
    “正是。”
    “你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姐姐?我曾在大殿上聽趙成說過,她乃一賊人,是朝廷通揖的要犯。人說,她長得……”青城說到這裏,突然收住了口,她想起了盈夫人。
    依梅庭聽她這樣一說,便不再開口。
    “你說說看,她怎麼個象我法?”青城公主想起盈夫人的話,極想打聽洗心玉。她還記得中大夫閭丘衡也曾向父皇稟奏過,說這個洗心玉長得和燕薑夫人一模一樣。她就這樣問依梅庭。
    “是呀,人人都說她長得象故燕太子妃薑弋,說她長得和薑弋一模一樣。可我從小和她在一起,青梅竹馬的,我怎麼就不知道這回事?”依梅庭似乎不信。
    “她長得什麼樣?”
    “怎麼說呢?——對,看你自己吧,這身段,怎麼這麼象?高矮也差不多。”
    “你不會把我當成了她吧?”
    “公主說什麼話,她可是我姐姐,救過我的命。”
    “那她怎麼會犯下哪麼多的惡行?”
    “不,不會的,這裏麵肯定錯了。她為人無可厚非,在我心裏,她就是我的親姐姐,肯定是有人陷害她。聽說趙大人、閭丘大人、夏大人都有意把她獻給皇上呢?”
    “胡說!”
    “可——,可皇上不也沒——理睬他們嗎。”依梅庭不得不小心地回答。
    “她真的長得象燕薑夫人?”
    “我怎麼知道?但見過她們兩人的,都說她們長得一模一樣,”說到這裏,依梅庭來了勁,好奇地問,“你怎麼會這樣象她呀?真奇怪。”
    “別胡說!”青城公主馬上喝住了依梅庭,她有點少年老成。
    依梅庭很是不服,他沒想到公主的口氣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嚴厲起來,還以為她又在耍什麼公主的小脾氣呢。
    “你不要去對任何人說。”青城公主看著依梅庭,這樣吩咐道。這使依梅庭感到其中必有隱衷,隻是他不好再問罷了。
    這時,青城公主亦緩和了口氣,好象有求於依梅庭的要求道:“行嗎?”
    現在,依梅庭暫兼任廷尉右平,在夏祿文手下。這一天,回到府中坐定,門子稟報:“有故人稱小哥哥的前來拜訪大人。”依梅庭一聽,吃了一驚,知道是洗心玉來了。為什麼?這是當年在徂徠山立夏日發生的事。我們知道,立夏日,國君要迎夏於南郊,祭祀赤帝祝融。徂徠山也要舉行同樣的祭祀活動,隻是不象臨淄城那麼盛大而已。祭祀赤帝的車騎服飾應是赤色,在徂徠山,少男少女要遵循這一古禮,頗為為難,他們隻揀明麗鮮豔的服飾來穿,因而更顯得花枝招展,趣味盎然。那次迎氣,依梅庭和洗心玉被挑選出來為迎神的童男女,坐在高高的神牲台上。那神牲台被各色花卉裝飾得象一座花山,他們坐在其間,受到沿途人們的歡呼和追捧。他們被抬著,一直從另一個村抬到合口村。由於洗心玉年長依梅庭幾歲,比依梅庭長得高,所以祭司把洗心玉打扮成童男,反把依梅庭裝扮成童女。這樣一打扮,洗心玉更顯英俊,依梅庭則添了幾分嫵媚。由此,也可看出,民間的祭祀,更多的是帶有生活的氣息而衝擊著原來的宗教色彩,更多的是帶有心靈的施放而少帶有禮儀的束縛。
    坐在神牲台上,依梅庭還叫洗心玉“小姐姐”。洗心玉就笑他糊塗:“怎麼還叫小姐姐,應該叫小哥哥呀。”所以那一整天,依梅庭都叫她小哥哥,惹得洗心玉好一陣竊笑。
    他忙吩咐道:“快,請進來。”
    不一會兒,進來一個風度翩翩的王孫,俊俏秀麗,眉宇都是熟悉的,果真是自己的洗姐姐。他喜出望外,又不由得捏了一把汗,等到家人把涼水倒好,退出,掩上門扉,他才弛了一口氣,說:
    “你真好大膽,什麼時候了,竟敢跑到這裏來?”
    “有人認得出來嗎?”洗心玉看了看自己,哂笑道。
    “姐姐怎麼惹出這麼天大的案子來,叫小弟好不擔一分心思。”
    “一言難盡,你相信我嗎?”
    “絕對。”
    “我就沒白認你這個弟弟。”
    “姐姐來此,莫非是為工布一事?”依梅庭一見洗心玉,自然就明白一切。
    “正是,我要救出田憫和北門晨風。”
    “什麼呀?你瘋了,這可是欽犯,——開什麼玩笑?求我什麼都行,就這不行!堅決不行!他——他們是姐姐什麼人?”
    “是我朋友。”
    聽洗心玉這樣一說,依梅庭大大鬆了一口氣,說:“朋友就太多了,這世上,姐姐管得過來嗎?隻是……”依梅庭這時發現洗心玉一臉憔悴又焦急萬分的樣子,似有所悟。他反問道,“姐姐似有什麼瞞著小弟?那飄零子到底是姐姐什麼人?”他盯著洗心玉,看得洗心玉一臉緋紅。他當下就明白了一切,不由得皺了皺眉,他不希望自己的洗姐姐愛上別人。
    “他是不是你的……?”他遲疑地問。
    “你胡猜個什麼呀!”洗心玉斷然否定道,“你說,你到底幫不幫我?”
    “這是什麼事?這不是在為難小弟嗎?就算我幫你,也是我做不到的。”麵對這樣重大的事,依梅庭極力想推辭。可洗心玉毫不理會,依然激烈地說下去。
    “這麼說,你是不幫我了,是不是?真是枉自救了你一命。如今倒好了,你功成名就了,自然就用不著我這個姐姐了!”
    “姐姐,何必這樣苦苦相逼?我說了,這不是我辦得到的!你會害死我的。”
    這句話倒真是說對了,洗心玉一時無話,心中更是成了一團亂麻。想到北門晨風的處境,真是肝腸寸斷,她無論如何都不能看著他死去。要是北門晨風死了,她還能活得下去嗎?再說,這一路上,她也想過了,依梅庭是可以幫她的。於是,她渾然不顧依梅庭的難處,熱戀中的女人,都是沒有理智的,她依然逼著依梅庭說:“你到底答應不答應?還有田憫。”
    “姐姐,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也不是你可以久呆的地方,你要知道,禦史府的人無處不在。你能不能容小弟想一想再說?就是要救北門大哥和田憫……”他改叫北門晨風為北門大哥,叫得洗心玉好一陣臉紅心跳。“也得有機會呀!”
    “那你是答應了?”
    “我答應了你什麼?真是氣死我了,你怎麼這樣不講理?”
    “你才氣死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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